是他想太多了。
坞郡谢氏,行伍立世,诗书传家,百年文肃礼仪行规流传,如何能接受这等情状!
再看一眼自家女儿身侧那位与她同来同往的容色昳丽的年轻郎君,睿成王眼中不由多出两分恼火。
自銮驾离开,睿成王夫妇也起身离去,两人未乘车驾,在皓月当空的玄武长街慢慢走着。
“你别老用那般眼神看人家,侧君好歹救过久久的命。忠心可嘉。”谢清宁扶着他臂膀,一眼便知晓他方才眼中的意思。
“我若还能多活两年,自有耐心好好看他。这不……”话说一半,睿成王又咳了起来。
“你又拿这样的话戳我。”谢清宁顿下脚步的,声色一下便哑了,“罢了,你走了,我也同你一道去了。”
“胡说。”殷律怀难得对着自己的妻子肃正了脸色。
“阿宁,不可以的。且不论久久有毓白照顾,还有润儿呢,他还小,心性又单纯,常年在边关之地,鲜少接触世事,不谙人性,你得守着他。”
睿成王妃垂眸,眼泪似断线珠子。
“等他大了,娶妻生子,你见过儿媳,抱过孙儿,来见我时,便与我又有说不尽的话了。”殷律怀望着她,笨拙地哄道,“不然,你总是闷闷的,没话说。”
王妃勉强收了泪,挤出一点笑,柳叶眉弯下、低垂,便又似软软一朵娇花,沾着湿意,不堪风折。
年近不惑的女子,眼角原也生出了一点细碎的皱纹。但她的情态却依旧留在二十岁,那个花开正艳的年纪里。
她虽顶着谢氏长女的身份,然因领养之故,出阁前在谢氏司徒府中,日子过得并不算舒心,甚至可以用如履薄冰来形容。
养父谢戎柏待她还好,但因常日行军在外,即便有心也顾及不到她什么。而养母慕容斓,十数年前,乃是堂堂正正的天家公主,对寒门向来不屑,便更不要提对她这般花几两碎银买来的草芥孩子。
长公主与谢司徒成婚多年未子,请遍杏林圣手,皆无作用。后得偏方言说,可领养一子为引,或许能诞下子嗣。遂按生辰八字,从民间一对一连生下多女、家徒四壁的夫妇手中,买下了她。
她初时并不知晓自己身份,只时常缠着慕容斓。一贯爱静的慕容斓被她闹得烦了,情急中吐出了她的身世。
“如此知晓了也好,以后也莫踏入正堂。且安分些,扰的本殿头疼。”
得了慕容斓这话,四五岁的幼女便再未敢亲近过自己梦中的母亲。只真的安静沉默地在府中如同鸵鸟一般待着,更多的时候都是和侍者奴才们在一起,话亦少的可怜。
偶尔府上客人往来,需她露面,他们的赞语亦都是“乖巧娴静”四字。这时慕容斓的面上会有难得的笑意。
谢清宁也辨不出真假,就想着母亲是因为她笑的,心中便泛起小小的甜蜜和自豪。
于是,为了让母亲能多看自己一眼,能多笑一笑,小小的女童在朝夕之间早熟起来。
她分外的懂事,不被需要的时候,她总是待在自己的院落中,不吭声不多话,向好心的嬷嬷偷偷学习礼仪规矩,问管事的姑姑要一点书读,让自己明理识字。想着哪日母亲又需要她了,不至于太丢她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