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孩儿出仕十九载,可说一句,俯仰无愧天地。”
“好好好,你句句在理,安排妥帖,无非就是要一走了之。然说到底,就是被下了面子,无法面对,就是被一个女子抛弃了,才要躲起来,是不是?”慕容斓终于现出怒意,持珠拍在案上。
“我与陛下之间,无谓抛弃,是无缘而已。阿娘也勿再说这般话,传于六耳,徒遭麻烦。”
“逆子!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慕容斓深望着自己的儿子,终于一巴掌扇在他面上。
谢清平挺着笔直的背脊,恭谨叩首,“三郎忤逆,拜别母亲。”
“三郎!”眼见人已起身行至门边,慕容斓追上前去,伸手抚摸儿子面庞,老泪纵横道,“阿娘不该打你,阿娘……实在舍不得你。云游亦有归期,早些回家。阿娘老了,还能有多少日子。”
谢清平俯身再拜,“孩儿不孝。”
四月春暮,残月如钩,谢清平的身影湮没在夜色中。
“夫人,眼下该怎么办?”慕容垚从偏室转出来,“我们好不容易,寻摸着点滴的机会,斩断了陛下和三郎的牵绊。眼下三郎却走了,这实在功亏一篑啊!”
“哪里便是功亏一篑了?”慕容斓擦去眼泪,敛了怒色,“你当他真的一点不怨吗?他有怨的,有气的,不然以他容人纯善的性子,但凡能消化了,根本不会远走他方。”
“凭着这点对女帝的怨,凭着一点对我愧,他回来之日,便彻底在我们这头了。”慕容斓重新坐回榻上,眼中聚起昔年长公主的桀骜,“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三郎走了,离开了我们,但也离开了那丫头,还不够吗?”
“只是可惜,谢家军和卫家军,都让三郎编入了隆武军。如今,我们手中无有兵甲,一旦举事……”
“确是可惜。也不知那丫头有什么能耐,哄得他如此死心塌地!”闻兵甲被编,慕容斓持佛珠的手顿了顿,只押了口茶敛正神色,片刻亦挑眉道,“不过眼下无碍了,我们有一个堪比数万兵甲的人。”
“长公主是说恒王殿下?”
慕容斓笑,眼前浮现出少年单纯又无脑的模样,多好的孩子啊,且是个儿郎,比那女子为帝名正言顺多了。
“那眼下,我们当如何?”慕容垚又问。
“收拾收拾,回万业寺吧。”慕容斓笑道,“睿成王病重,我为他诵经。大宁没了丞相,我替国祈福。”
想了想又道,“你那麓儿也很好,三郎择人的眼光就是毒辣,无事让他多来寺中,你们父子多聚聚天伦。”
“臣明白!”
*
谢清平从谢园踏出,漫无目的地走在已经宵禁的玄武大街,与师姐约好的时辰是平旦,如今尚有两个时辰,他像游魂一般走着。
直到对面一人拦下去路,方让他顿下了脚步。
借着朦胧月色,他辨出,竟是佘霜壬。
“陛下不肯用膳,大半夜折腾臣,要吃三锦阁的点心。”佘霜壬摇着扇子上前。
这话漏洞摆出,谢清平也未挑破,只道,“侧君漏夜出宫,可有要事?”
他这样的身份,又是这个时辰,出来一趟难如登天。
“我不知您和陛下为何走到这步,亦不知您二位他日是否会后悔。然今日之局面,多少我也需担起几分责任。丞相离去前,不知有否嘱托?”
佘霜壬握扇执礼,躬身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