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难以想见的是,这样一个雅通诗书,满腹经纶的人,在一众名门子弟中,并不如何受待见,因为那些人中半数以上,都曾被自家父母以“你看看兰家的公子……”起头□□过,而兰璟的确出类拔萃,就连一向严苛的段先生也对他赞赏有加,未曾说过一句不好。
先生留下的记诵篇章,无论多么艰涩拗口,兰璟总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先生从书本中随便拎出一句话,兰璟都能解读得头头是道,而且引经据典,对这样的人,多数同龄的孩子都选择敬而远之。
于兰璟,即便他再是天生端正淡泊,到底那时不过九岁,多少还是有些寂寞的。
不过在他的幼年时光里,这样的寂寞是常事,所以也并未有太多的不习惯。
正是那样一个清寂的早晨,他正端坐案后读书,一卷既罢,抬起头来,便看到段先生领着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
那小姑娘穿一身金边刺绣的红衣,用同样的红色绸带束着双髻,一双眼睛滴溜溜的黑白分明,眉尾下一颗小巧玲珑的红痣,漂亮的罕见,她稍稍抬着下巴,一副很是倔强的样子。
经过段先生的引荐,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就是容王府中的那位小殿下,顿时私语纷纷,而那小姑娘毫不畏惧的开了口,脆生生的道:“我姓谢,谢思鱼,日后要在这里与诸位共同进学,望诸位不吝赐教。”
“嗤,思鱼,我还叫思肉呢。”屋子里就有窃笑声响起,而年幼的谢思鱼恶狠狠的瞪了笑的尤其嚣张的几人一眼,虽则在当时的兰璟看来,她那水汪汪的眼睛瞪起人来实在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因她年纪最小,身量也矮,段鸿之在最前面为她单独加了一张桌案,她坐在那里,小小的身影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兰璟自年幼时便常着素淡颜色,而旁人虽对兰璟敬而远之,同时也不自觉的去模仿,于是满堂的素色衣衫中,一身红衣的谢思鱼就分外显眼,兰璟只要一抬头,目光所及之处,总是逃不开那抹明艳的红。
而段先生对于谢春秋似乎总是分外的严厉,明明对于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来说,谢春秋已经算得上是博学,段先生却总能从其中挑出毛病来,而谢思鱼年纪小小,脑子里不知整日在想些什么,常常会有与先生意见相左的地方,而在先生听来,那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歪理,所以她常常会被罚抄写。
那时段先生授课之后,总会留下一些闲暇供他们做自己布置的功课,有不少人还会留得久一些去温习当日讲授的课业,而谢思鱼被罚了抄写也不哭不闹,就一个人坐在那里一笔一划的抄完,管家来接她便叫在外面候着,哪怕周围的人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也并不动摇,只是会控制不住的睡着。
那天也是如此,课室里的人都已经走光,那日温书温的分外慢的兰璟从后面轻手轻脚的走到她桌案前,见她趴在那里,鼻尖上都沾了墨汁,模样乖巧又好笑,他翻了翻摆在她面前的一叠纸,上面的字迹很是齐整,并不像她这样的小孩子写出来的。
谢思鱼那时在老容王的要求下很是刻苦的练习楷书,所以虽然年纪很小,但已经很有样子,在兰璟看来,是比自己五岁是要强上一些的。
其实对于段先生的此种做法,兰璟并不苟同,在他看来,对一个从未伤天害理的小孩子如此苛责,实在与他平日所讲的君子之道很是悖逆。
他坐回到自己的位置,模仿着谢思鱼的有些稚拙的笔迹,将剩下的几遍抄写默默写好,然后放到她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