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堂传来咚咚脚步声,一个穿着素绒绣花褶裙、绣海棠坠粉色明珠云头鞋的女人“咚”地跪在地上。
阿沅一直以为这些记忆已经成了灰烬,她想起来的时候,应该没有情绪,只有一声叹息。
可如今再看见,阿沅才发现,她没忘记。关于刑司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甚至连“证人”的鞋子,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但是阿沅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个惶恐无措,话都不会说的阿沅了。
堂上之人发问:“证词所写所记,罪妇,你可看清楚了?”
提着“明形弼教”的四字大匾下,阿沅仰起头来,乌漉漉的眼睛对上张主事一黑一灰两只眼睛。
那眼神黑白分明,对撞着堂间泠泠暗光,一瞬间,张主事不由地后仰了一下,只感觉万事万物在她眼里都无从遁形。
这种眼神他在另一个人眼里见过,而那个人的眼睛更加冷,也更加肃。张主事不知这是不是自我暗示。因着知晓那人与面前之人有渊源后产生的心理暗示。
张主事不知道,但还是一瞬间的心惊肉跳。
一边的署事见他走神,轻轻地咳了一声。
张主事方回神。
不,那个人没有醒,朝堂之上因他那般风起云涌,他以后许是也不会再醒来了。
他将手里的醒木重重一拍:“堂下之人可认罪?”
“民妇不知何罪之有。”
“自是你与杜家二郎私通之事。人证物证具在,你竟还敢狡辩,是不是真以为自己的骨头比刑具更硬?”张主事高声斥责。
一边的署事轻声唱白脸:“想必你也知我朝律法:犯奸必杀。杜家二郎与你那丫鬟已经招认了,若是你也主动招认,张大人慈悲心肠,必可从轻发落,免你二人死罪、减刑一等处置。”
阿沅没有说话。
一旁伏倒在地的杜二公子低声哀道:“阿沅姑娘,你就先认,待这事有转圜之后,你我再翻案也不迟。”
另有转圜,翻案?阿沅心中冷笑:“为什么要承认我没有做过的事情?”
杜二郎回道:“若是不认,恐是要受一轮棍刑,那般粗的棍子,我一个男子都受不住,你又……”
阿沅偏头看他,他的脸十分干净,身上的锦衣混着血和汗,粘连一片,看着不成样子,上面却未有破损。
阿沅上一世受过棍刑,自是知道棍子打下去,身上的皮肉与衣服,自是没有好的。而且人趴着,因着疼源源不断地出汗、流泪……
杜家二公子的脸实在是太干净了一点。
半晌,阿沅轻轻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因何要害我?”
杜二郎一愣,回道:“我自是因为心悦阿沅姑娘,不愿姑娘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