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芙皱眉道,“可是今上不是很厌恶洋人?怎会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圣意难测啊。”韩昼长长叹息一声,“自庚午祸变后,今上的想法也与先前不同了。一方面可能是碍着太后,另一方面……个中原因,外人实难揣度。据说先皇后崩后,今上告天祭祖,国葬万里,彼时心痛悲愤可见一斑。可如今这风向……却与当年大不相同。”
“怎么说?”
“不知何时,有一股说法悄然散开,说是太后老人家对先皇后当日的应对之举并不认同,甚至还觉得是先皇后坏了事。老人家觉得洋人只是为了和谈,既是和谈,大大方方请进宫便是了,何苦刀剑相向,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秦山芙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既是和谈,那就规规矩矩递折子,即使无法面圣,在宫门口静坐也是法子。如果一定要敲山震虎闹一场,那也该点到为止,烧杀抢掠又算怎么回事?那些死去的宫人何辜?自己家里进贼,还不能抄起家伙赶人了?……对了,那些入宫的洋人,最后怎样了?”
韩昼却是反问她,“姑娘觉得呢?”
“此等罪孽,依律连坐,甚至车裂腰斩都有可能。”
“非也。洋人说是自己国家的人有自己的办法,太后一听,就让他们全须全尾地回去关起门处置了。”
“那处置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不仅如此,我们连过问都过问不得。”
秦山芙不由愤愤,领事裁判权说丢就丢?!
“真是荒唐。怪不得本朝的衙门治不了洋人,原来根源在这。”她又问,“可那洋人可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你退一步,他进十步,正是那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无赖泼皮。倘若今上能趁当时的祸乱,使出雷霆手段辖制洋人,无论是要闭关还是要赶人,那场祸事亦或是先皇后的事,不都是现成可用的由头?”
韩昼点头:“正是如此。可天家自觉庚午祸变是不可言说之耻,虽厚葬了先皇后,却不准许朝堂民间议论此事,这件事就相当于吃了个暗亏,不仅发作不得,还让出诸多好处给那祸首。”
韩昼叹息道,“总之,庚午祸变自此改了大宪的国运。在这之后,今上也放弃对洋人的管束,对着洋务睁只眼闭只眼,彻底不管了。洋人的身价地位随着家财积累水涨船高,甚至这些人作恶多端,本朝的衙门管不了他们。”
秦山芙仔细思量,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有钱但没权的人,其实掀不起多大的浪,若想地位稳固,朝中肯定有能替洋人群体说话的代理人。
“既然圣上不再插手,洋大人们这般滋润,想必这后头另有靠山吧?”
“姑娘说得没错,洋人的后头自是有人撑腰的。”他拿手指在桌上画了两道,“庚午祸变之后,朝廷就渐渐分裂为两派。一派以太后与太子为首,主张以怀柔之策对待洋人,另一派则主张以严政训之,绝不姑息绥靖,正是以晋王殿下为首。”
秦山芙想起窦近台在贺州痛打那个狗腿翻译的事情,想来也是晋王授意为之,并不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