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唐书生才凑过来,笑道:“法师真是了不得,在这种地方还能开坛讲法,比我见过的那些和尚都厉害。”
他还是第一次见能这样给水匪讲经的和尚。
荣枯道:“僧所在,即为道场,不必拘泥于庙堂、对象。”
唐书生道:“法师真是慈悲啊。”他叹着气摇摇头,“你这对他们说这些,他们听得懂吗,还让他们行辩论之事……说出来的那都是粗鄙之言啊。”
他是读书人,自然看不起不识字的盲流,纵使被他们抓来关在这当“师爷”,他心里实际上也是鄙薄他们的。
荣枯摇头,否定道:“众生都是有佛心、佛性的,只是因为资质、境遇、出身的不同而限制了这份觉悟,为传道者,不可以其资质、境遇、出身而鄙薄之,而是应该根据传道对象的特点,另寻渡化之法。人,总是要一个一个去传授,一个一个去引导的,从来都不存在什么坐在高台上,对着一群人说法,便能渡化所有人的捷径。”
唐书生自己也是私塾的先生,听到他这样说,脸上微微一红,拱手道:“法师说的是,是我鄙薄了。”
荣枯道:“并没有指责先生的意思,只是以先生的资质,荣枯直接一些说,先生便能有所悟罢了。”
唐书生听他夸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摸着后脑勺笑了。
他只觉得荣枯性格温和、慈悲,是世所罕见的高僧,不由的更好奇起来:“我看师父年纪和我也差不多,无论是学识,还是慈悲都胜过许多老和尚,不知道师父是如何修行开悟的?”
荣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笑道:“大约,是见多了吧。”
见多了这人间的悲欢、苦甜,从丘檀到大周,这条路走了二十余年,他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兵荒马乱,有将师父和僧团请过去讲法,却最终因为忌惮师父的威信,转而又将僧团赶国境的。
也有王室父子、兄弟、姐妹相残,只为了争夺一顶王冠,享乐人生的。
更有军队破城,烧杀抢掠,掳男女为奴的。
——一边在痛哭尖叫,满脸惊恐。
——一边却在哈哈大笑,兴奋到红了眼。
这人间,对于聪慧的荣枯来说,就像是一个大地狱一样。
人们聚集在这着了火的房子里,尽情的嬉戏、玩闹,丝毫没有察觉到其中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