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的女人声音听起来真的对那碗温热的馄饨很有兴趣,而徐敬棠却是握着听筒发怔。
分别的话语就在唇边,无数次他都感觉只要动动嘴皮,那些话就可尽数说出口来,然而偏偏仍是一句都未曾说出。
还是浑身湿漉漉的元空闯进来扰乱了他的思绪,徐敬棠这才如同回魂一般,扭头看着元空这幅狼狈模样,迟疑放下手上的听筒。像是忘记如何发音似的,他望着元空许久才开口道,
“下雨了?”
“督察长没注意?”
元空轻车熟路地从门后拿过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努努嘴。徐敬棠望向窗外,才发现不知何时雨滴已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从警务处的屋檐角上滑落下来。只是他这屋子的门窗关得严实,而他又一心一意地扑在陈涌星那里,一时间还真没注意到这个。
但雨天对于他们今夜的离沪计划来说是有利的,且不说雨天的日照时间本就更加短暂,徐敬棠更是清楚在这种又脏又湿的天气里不会有哪位心怀天下的小警官仍在恪尽职守的。
事情似乎都在向一种更为简单安全的方向发展着,然而徐敬棠看起来仍旧未有什么喜悦情绪表露出来,他的眉头仍旧紧锁,一双鹰似的眸子被剑眉压着,愈发显得目光凶狠冷峻起来。他倒不急着向元空询问什么,只是罕见地在科室里直接点起一根烟来,摆出一副耐心等待的姿势来。
元空将怀里的票递给他,“督察长都办妥了。”
徐敬棠接过那两张票来看了看,伸出的手却没有收回,仍旧摊在空气里,“拿来。”
元空像是被刺了一下,面色当即一顿,却也没有抵抗,只迟疑了片刻之后便又从兜里掏出一张车票出来。徐敬棠接过看都没看,直接将其放在嘴边,用猩红的烟头点燃,眯着眼看着那张四方车票慢慢化为灰烬后这才瘪着嘴喷出一口薄雾来。
“督察长......”
“元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元空刚一开口,话就被徐敬棠截断,徐敬棠夹着烟罕见地解释,“离开沪市之后我就不再是法租界的督察长埃德里安了,到时我朝不保夕,又如何能护你周全?更何况我出了沪市,必定得隐姓埋名,一个人总比两个人更安全些。”
还是徐敬棠最后的话打动了元空,元空不自觉哽咽,却知道自家督察长最不喜的就是这般优柔寡断要死要活。自从被他救下之后,元空就发觉徐敬棠身上有股罕见的江湖气息,像是新兴的武侠小说里的世外高人,对爱对恨都只是置身事外的潦草情绪。
直到第一次遇到陈小姐的时候,那时候陈小姐被恶徒绑架。他站在徐敬棠的身边正暗自咂舌那人质的坚韧意志,却忽然惊讶发现身边的督察长大人身子竟然在隐隐发抖。
那是一种被人称为“恐惧”的普通情绪,可当这种情绪出现在徐敬棠的身上之后,元空发现自己也开始恐惧起来。
元空疑惑,他家督察长大人第一次遇到徐太太的时候便周身被失去的恐惧所包裹。
那此刻呢?
他会怎么做呢?
元空没有答案。徐敬棠没有答案。陈涌星也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