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清晖阁高处时,筵席已经过半, 见他贸然进来, 皇帝睁着双朦胧的醉眼问道:“三郎, 你去哪了, 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徐晏径直走了几步上前行礼:“父亲万福。”他行到皇帝身边立着, 轻声道,“阿耶病将将才好些, 怎么又饮酒?”
其余人纷纷站起身给太子见礼,而后方才一一落座。
徐遂摆了摆手:“没醉, 不过是几杯薄酒罢了,酒味又不冲, 朕多喝一点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朕这病不是好了, 算得了什么?”
他又絮叨了几句,徐晏含笑听着, 目光落在皇帝酒气上头而染了酡红的脸上,轻扯了扯唇角。他眼神迷离, 挥动的手也带着颤抖之意,就这要是说自己没醉,那才叫有鬼了。
徐晏曾听朱贵妃说过,皇帝年轻时颠沛流离那段时间本就有损于身体, 他自己也从不加以节制,身体崩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他不一样,他要活得长长久久的,只有这样,才能陪着颜颜更久。
故而每次大战之后,就算其余将士都因贪凉不顾医士阻挠飞快脱下盔甲,他却不会如此,因为崔绍宁就是这么得了卸甲风的,身上经常酸痛到提不起力气,偶尔还会犯咳疾。
“是我方才说错了话。”徐晏微弯了下唇角,轻声说了一句,随后从身后侍从手里取来一盏花灯递给皇帝,“方才闲极无聊,出去西市逛了一圈,回来时特意给阿耶买了盏花灯。”
那盏灯是他出西市的时候,因决定了要去一趟清晖阁,刚好西市门口就有卖的,便顺便买了一盏。
外头做的花灯,再如何好,跟宫里匠人做出来的也是不能比的。
徐遂接过来后,提在手里转了几圈,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笑来:“朕倒是想起了以前的时候,你祖父上元日在宫中设宴,朕带着你母亲偷溜了出去,她非要拉着朕给她赢一个花灯回来。”
徐晏抬起眸子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朱贵妃竟是不在阁里,不由得问道:“母亲呢,怎么没瞧见她?”
“她刚饮了几杯酒,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了。”徐遂看了他一眼后笑了笑,忽而问道,“你竟然买了这花灯,怎么不给你阿弟阿妹也买一盏?”他抬手指了指下首坐着的一众皇子皇女们,声音清淡,带着几分病后的虚弱。
徐晏仰起脖子饮尽了一盏酒,朗笑道:“西市人太多,时间又紧迫,便只想着给阿耶买一盏了。等来年上元节,我再给阿弟阿妹买回来。”
这话里的含义再直白不过,然而皇帝十分受用,也跟着他笑了两声,随后又开始咳嗽。
“太子殿下如此深明孝悌之道,实是大郑和我等的福分。”一个宗室站起了身,高举着酒盏同皇帝感慨起来,随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徐遂是个最为好面子不过的人,面上虽不动声色,然心底已经隐隐窃喜起来,冲着那宗室道:“罢了罢了,他能安分些不惹事,朕已经很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