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随行的都是精兵良将,经此一役,损失惨重,就算皇帝会看在他过往的功勋上饶他一次,南梁也绝不会放虎归山,岐王已经认出了他,他必死无疑。
无所谓,死就死吧,反正他早就该死了,做了这么多年行尸走肉,像个孤魂野鬼似的游荡在世间,实在没意思。
也不知南梁岐王那小子发什么疯,尽跟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叫他“林兄”,林兄又是谁?
他嗤笑一声,在铺天盖地在倦怠中合上了眼睛。
“林兄,我要走了,后会有期。”
“你去何处?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我打算去长安,待你做了大将军,我会在朝中护着你,不让那些奸佞宵小挡你的路。”
“哟,看不出,你还有颗封侯拜相的心。我倒觉得,以你的资质,该跟我上阵杀敌,我们并肩作战,将北狄人打回老家吃草,至于朝堂……说句大逆不道的,多行不义必自毙,指不定哪天皇帝老儿就两腿一蹬,换个当世明君即位。依我看,岐王殿下就很不错,他是梁王亲自教养,将来必成大器,到时候你我为他效力,建功立业,一起当大将军!”
谁?是谁在说话?
睡梦中,他双眉紧蹙,脑子里仿佛重锤敲击,疼得像是要炸开。
支离破碎的画面闪现而过,那是他深埋在心底、刻意遗忘的记忆。
江南烟雨霏霏,父母立在屋檐下,父亲单手抱着妹妹,另一手揽着母亲,他欢快地冲进雨里,在水坑中跳跃,妹妹咿咿呀呀地伸出胳膊,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西子湖菡萏飘香,晚风习习吹皱水面,他头顶扣着荷叶,乘一尾孤舟顺流飘荡,不知不觉睡去,再度睁眼,漫天繁星灿烂,倒映在湖中,他仿佛置身银河。
中元节,河灯璀璨,光华流泻,年幼的表妹俯身,小心翼翼地将一盏灯放入水中,奶声奶气道:“我没有故去的亲人,那就向佛祖祈愿,希望大家永远好好活着,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他突发奇想:“阿鸢,我们来比赛吧,看谁能把河灯推得更远。”
阿鸢……阿鸢?
是,表妹叫做阿鸢,父亲给取的名字,愿她能够乘风万里,无拘无束地翱翔。
“表兄,我要去长安了,待你得胜归来,陛下定会予以重赏,到时候你和表姐、还有舅父舅母在长安住下,我就能像从前一样,随时去找你们玩了。”
“傻丫头,都多大了,还整天想着玩?等我做了将军,是要去北边打仗的,你在长安待着,我荡平漠北之后,再回来跟你……得了,你指不定已经嫁为人妇,孩子都会喊我表舅父了。”
那是十年前,新帝登基,尚未改元,他即将随父亲出征,围剿江南一带的叛军,而姑母携表妹北上,与长安的姑父和表弟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