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海平用指头碾开厚厚一叠账本,翻到其中一页:“不用了。”
规矩就是规矩,既然姜素莹答应了,自然会守。
“嗻。”老孙躬身退下。
屋内一时清净,衬得窗外的雨声格外鲜明。入夜之后雨小了些,淅淅沥沥的,有点往润物细无声的方向去了。
安宁是最弥足珍贵的,因为往往持续不了多久。
一个时辰后,廊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书斋的门被敲响,有人急匆匆的进来了。
“二爷,七姨娘又来了,拦都拦不住,还打了我一巴掌。”名叫春红的丫头拧起乌黑辫子告状,脸上还带着个大红印子。
不用她说,廖海平也听见了七姨娘的哭声。
“欺负孤儿寡母——没有天理喽——”
廖五的这位老子娘自从亲儿子被打断腿,隔三差五就来廖海平这里撒泼。她好赌,手里总是闹亏空,非得从这件事里刮点好处下来不可。
“二爷,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也不知是春红还是七姨娘喊道,哭声映成一片,乱糟糟的。
廖海平得做主,不然家就垮了。
外院的喧嚣越发高亢,一阵接着一阵盖过来。
廖海平眼睛没抬:“给七姨娘传个话,若是麻利的走,下个月的月钱照例给支。多哭一嗓子,就扣她一两银子。”
他停了停,再开口是吩咐春红的:“你去账房领上十块大洋,买些膏药来涂,就说是我许的。”
春红应声去了。
两三分钟后,前堂哭声停了。真金白银果真奏效,七姨娘见好就收。
廖海平面无表情的提起笔,继续批改账目。灯芯烧的太久,冒了个扑。
拖着这么一大家子,让人疲累。可做主的人是没有资格休息的,睁眼就是劳碌。
娘是老早就没了。爹倒是走的晚些,留下七房姨娘和六七个弟兄。没有一个拎的起来,斗蛐蛐赌赛马倒是一把好手。
前些年廖海平拖家带口从京师出来,独自拾掇起天津的旧宅。买机器、雇工人,开启新的营生。手里捏着银票,狠下心干了几年,收拾了一些对家,这才算是在天津卫稳住。
人人都道廖二爷不怕死。
他确实不怕——毕竟活着也不过是那么些趣味罢了。
不过,也许并不全是这样的。
廖海平突然想起什么,撂下笔,起身从五斗橱里翻出一只木盒。
木盒中无他,无非一些零碎的老物件,倒是有枚胸针显得格格不入。象牙面上用浮雕技法刻出一个西洋女人,半个大胸脯子露在裙子外面,手里举着把阳伞,裙撑支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