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时间在往前流淌,人的影子却留了一些下来,不断轮回着。
仿佛故事也是如此,一代代延续,如同重孙子口中追问的——
后来呢?
过去像是隔着一层迷茫的雾,老人记不清了,却又恍惚还记得。
“廖印芝。”
这是她的名字。
而父亲淡声称呼她的全名时,一定是她犯了错。
比如打碎了母亲最真爱的花瓶,比如把书本涂得乱七八糟,再比如背着大人去爬山岗上最危险的杨树。
闯了祸若是没被父亲捉住还好,一旦被捉个现行,那就完了。
廖海平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奖惩分明,就连对付小孩子也是一样的。
往往到这个时候,廖印芝就寄希望于母亲在场。因为姜素莹如果在,一定会往前一步,护住廖印芝,对丈夫说出一些诸如“要做孩子的思想教育工作,不能体罚”这样的成长守则。
而廖海平手里握着戒尺,啪,啪,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
他神色沉郁,行动上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完这出演说,就好像姜素莹是他的克星似的。
一番沟通下来,打是多半挨不成了。
只是转过头来,廖印芝还得听母亲教育很久。不过她才不介意呢——本来就是她犯错,是理应受罚的。再说少了打手心,听几句骂算什么!
山坳里天光长。
受过爱的教育,母亲往往会带她去找其他的小朋友们玩耍。
孩子们是最喜欢姜素莹的,因为她性子活泼。哪怕是在根据地最苦的日子里,饭都吃不饱,她也会唱很多歌。白俄的,英文的,各种各样奇异的腔调,快乐极了。
不像廖海平,看着就阴沉、叫人畏惧,像蛇。
所以廖印芝小时候经常有个疑惑:父亲这样一个恶人,母亲又为什么会和他一起生活呢?
为了解开这个世界级难题,她甚至去问了张敏玲姑姑。
张敏玲姑姑每次提起这件事时,回答只有一个:“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你长大就知道了。”
廖印芝年纪太小,根本不懂爱情是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廖海平当初为了能和姜素莹长久的团聚,几经挣扎之后彻底放弃了上海的生意,遣散了家仆,孤身跟随姜素莹的理想来到鄂东。
这些奉献与退让,廖印芝是不明白的。
在小孩子的心里,她只是希望母亲能多陪陪她,和她相处。
但姜素莹太忙了,总是有无穷无尽的事情要去做——起初是翻译文书,后来和日本人打起仗,她又拾起密码学的爱好,破译情报,做上更危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