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荥自入宫以来便游刃有余,何人不巴结,何人不谄笑,却未曾遇到如景凤兮般冷若冰霜的女子。印象中,那日夜宴时景凤兮尚有丝无所适从,此后再见却判若两人,且一日变更胜一日,眼神锐利幽深,举止随意淡然,仿若再无任何事可撼动。
倾谈之下,东宫荥辗转透露她与丞相父女之间并不亲密,究其根由全因其母奉氏的决绝导致了亲人间的疏离。这番意思是其父几次交代用来示好的借口,她虽不懂景凤兮无依无靠有何可值得亲近,却仍将乖巧的角色扮演。
凤兮听后只是笑笑,不如前几日的冷淡,态度仍是疏离:“听闻丞相为人热忱,尤其是对有能有才之士。妹妹,能有这样的父亲,该是你的骄傲。当年的事虽因丞相决绝的斩断亲情而起,可那也是出于对社稷的考量。如若丞相包庇谋反叛逆之徒,如今又怎会有如今的安定?”
东宫荥蹙眉不解:“有时候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外人眼中我们父慈女孝,可只有我心里知道这种假象只是空虚的外壳。姐姐,你不知身为东宫氏的无奈,大家羡慕我家世贵盛,就连皇上、皇后都对我另眼相看,可那都不是因为我是我,只因为东宫荥三个字。我很想摆脱这一切,可……”
凤兮低眉轻握着东宫荥的手,安抚的轻拍:“父亲为我取名凤兮,便是寄予厚望,也是融入了他的爱。同样,丞相以‘荥’字赋予你,除了想留个念想,也是一种疼爱。”
说话间,凤兮声声软语,却有安抚的奇效,令人听之向往。
东宫荥并未察觉凤兮的言不由衷,只是笑道:“其实,在我儿时,父亲只唤我‘幸儿’,意为‘得之吾幸’。后来,母亲搬入祠堂,我无法体谅他所谓的苦衷,频频与他敌对,那‘幸儿’也就没再听过了。”
凤兮听的有趣,面上不动声色,手中把玩着纨扇柄上的细穗子:“哦?丞相怕也是要面子罢,以他对你的宠爱,突然遭逢针锋相对,心里定是伤心无奈的。父女哪有隔夜的仇呢?依姐姐看,妹妹你也心有悔悟,倒不如寻求个机会将大事化小,至于以后的相处是否会回归从前,就要看造化了。”
东宫荥听后不语,似是犹豫,又小坐了片刻便离去了。
反观凤兮,本漾着关怀浅笑的脸早已平静无波,微微拢起鬓角的发,眸光渐泛起阴冷。
云留宫的内小湖泛起涟漪,混着清新的香气徐徐飘来。凤兮转首望去,只见蜻蜓盈盈煽动翅膀,欢悦的越过亭檐不见了踪影,徒步走了会儿,拐个弯就见“望月亭”。一所拱桥相衔“望月”与小院外门,名为“月牙桥”,雕工秀丽精致,是云妃还在世时偏爱的景点之一,奚云启亦常念在嘴边,可自从尹皇后命人建了“揽月”以后,这里再无人问问。
此处的僻静透着阴冷,适合养伤,适合遗忘,适合清修,据说更适合冤鬼回来缠身。云妃去后,这些说法传来传去,到最后“云留宫”便成了不祥之地。想到此处,凤兮不禁又是一个寒颤,周身只见云烟渺渺,分不出是雾气还是水气,压抑的令人窒息。
四周悄静的连丝风声都难以侵入,身在此处,连感官都敏锐许多,某种压力逐渐袭来,凤兮极力睁大双眼走进亭中,透过水雾远望远处楼阁。她不知那其中的人是否可窥见此处,但某种被监视的感觉却没由来的窜起。
心底一惊,背脊泛凉,某种感觉告诉她此地不能留。待她急促转身往屋内行去,却被一声嘹亮却沙哑的嗓音留住:“云王妃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