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那是形容姑娘出嫁的诗词。
她出嫁的时候,满园桃花应已尽数凋谢,再也寻找不到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图景,清雨朦胧,绿荫正盛,荷塘片片莲叶歪开身子,让那一船清丽挥洒人间。仿佛是曾经摘下那一朵荷花的她,轻笑着,低垂着眸,郑重其事地许下自己的姻缘,再开玩笑地掷向远方,说是那里有夫君在等她回家。她跑着过去,身上寻常的、属于闺阁少女清丽明朗的衣物渐渐落地,变幻出的那一身凤冠霞帔,绣着最栩栩如生的金色凤凰,绫罗曳地,珠钗清脆,她笑着,越发妩媚动人,却被那大红色的盖头不识相地遮盖住了。
她会笑着拜过天地高堂,笑着进洞房,伸手点着他的鼻尖娇嗔说娶得太晚了。
然而红烛尽断,只不过黄粱一梦。
戚含章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哽咽道:
“不是。”
“……什么?”
“是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大江自有分流之水。这个人儿回了故里,不肯带我一起去,不肯带我一起走,之后也会懊悔不已。
这首诗,是苏嬷嬷抱着她教给她的第一首诗,戚含章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背得烂熟,可直到高羽琛将合阳陆氏的东西交给她的时候,她才明白了。
分流之水,起初说的是那个带着别人走的父皇,后来说的是抛弃父皇的母妃。
陆之归是个决绝的女子,甚至刚强如秦榛,很多时候都不如陆之归斩断得干净。
她要走到延和帝身边,就来的干干脆脆、光明磊落;她想要离开这个皇宫,也会走得安安静静、不留片叶。
她最终还是葬回了合阳,葬回了那个从小生她养她的地方,回了那个他们第一次相遇、她第一次动心的地方,回了那个父兄族人魂灵汇聚一堂的地方。
她会大哭的吧。戚含章想。像个孩子一样地扑进家人的怀抱里面,痛哭流涕,哭自己,哭他们,还有哭那段不堪回首的感情。
不我以,其后也悔。
起码对于陆之归来说,对于那个曾经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顾的家伙,她已经仁至义尽,再也无悔了。
真好啊。
戚含章想。
她被泪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耳边只迷蒙地听见李德匆忙的报告声:
“陛下!长乐宫中的一处木盒里面找到了一块木牌,还有一包碗碟的碎片!碎片拼出了一朵玉兰!”
“陛下!皇后娘娘说想见您!”
“陛下!”
戚含章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子来,背过身去再也不看延和帝一眼:“想来父皇最近事务繁多,女儿虽未嫁,却也不想在宫中久住。祁京城东有一处不错的宅院,还请父皇下旨,准许女儿出宫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