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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子眼皮一跳,握戒尺的手上露出了青筋。

    “冯益民,学堂嬉闹,罚抄孟子百遍,戒尺三十,罚跪三个时辰。李兆廷,学堂酣睡,同上。冯素珍,妄议······学堂嬉闹,于藏书阁罚抄女德两遍。”夫子抛下这段话,便气呼呼地走了。

    “偏心。”冯益民小声嘟囔。

    这是冯小姐第一百九十七次来藏书阁,也是第一百九十七次借受罚的名义在这个本禁止女子入内的地方秉烛夜读。

    犹记那年春天,草长莺飞,她在玩着纸蜻蜓,听着屋内父亲给哥哥讲梁惠王,哥哥则顽皮地揪着父亲胡子,偶尔磕磕巴巴顺出一两个字,就得到一顿猛夸。

    她听了一会儿,丢下纸蜻蜓,从窗外探进头,缓缓背着;“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着也。王亦曰仁义而以矣,何必说利。”

    “经始灵台,经之迎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焏,庶民子来。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

    “狗彘食人而不知检,涂有饿殍而不知发······”

    “行了,确实有几分小聪明。一介女流,你懂得这些什么意思吗?”父亲粗鲁地打断她。

    为君者,当行仁义,同民乐,守农时,施德政,如此好懂之事,我如何会不明白。

    “回去学绣花去,别在这儿耽误你哥哥学习。”父亲驱赶道。

    她睁着黑洞洞的瞳,道:“朽木不可雕也。”转身走了。

    然后她因为出言不逊,在祖庙跪到昏沉。

    嗯,我该加强锻炼了。她如是想。

    那年她五岁,兄长七岁。

    此后,她开始寸步不离兄长。她挑灯夜读,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得一手大气行楷,射箭次次命中靶心。兄长去摸鱼揭瓦,她就乖乖地跟在师长身后,使各科师傅大受感动,破例为她开小灶。

    有时,家人看不惯,勒令她学女红礼仪,她则认认真真、态度端正地用一天学完嬷嬷三个月的课程。后来,他们又要求她每天做大量刺绣,完不成便受罚。结果她的小侍女们义愤填膺,自发承担大部分工作。老嬷嬷们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

    女子就是良善啊。她感叹道。

    当然,这也有每月用例银贿赂的结果。呃,水至清则无鱼嘛。

    学堂的夫子第一次见她,便叹息着抚上她头顶。你若生为男子,必是惊世之才,肱骨之臣。

    今后还是少读书,藏锋露拙吧,女子无知,是福事,一生才可顺遂。

    她是怎么答的?

    我本无拙,有何可露?

    我自有才,何必为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