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翊掀开帘子,后半夜的海风更猛,直接带着哨音灌了进来。
他才懒得管舱内战况如何,黑着一张脸,夹着人往先前的房间而去,就像夹着片薄薄的纸张一样,毫不费力。
船客们惊恐的劲儿过去,竟得了些余力,眼睛跟着他走了一段,恐怕心里都在想:好凶!怎么还把人家小郎君吓晕了!
客房里的人也不少,瞧见寇翊面色不虞地进门,却都识相得很。
小小的空间里当即鸡飞蛋打,这个绊着那个的脚连连往外退。
“您...您您您好生休息!”
一群人如浪一般退去,只留下弥漫着一股子人味儿的房间。
咔吧一声,门关紧了。
寇翊两条眉毛拧成带着勾的粗线,眼见着脏乱的地板和床——那之前新拿下来的棉被甚至被踩了许多脚印,一半还在床上,另一半凄凄惨惨地坠在地上。
他本想将手中半死不活的人直接扔到床上,可又实在忍受不了有人躺在这样的污泞里。
权衡了一下,心道污泥是鞋底粘的,血液好歹是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
于是抬刀在裴郁离的衣角上抹了抹,将刀尖上的血抹净后直劈而下,生生将那被子从中间砍成两半,坠在地上的一半直接踢开,剩下的一半勉强还算干净。
他忽地吐出一口气,心里舒服了不少。
“唔——”
裴郁离无意识地哼喘了一声,好歹有了点“这人还没死”的信息。
可不知怎的,这一声竟像是唤回了寇翊的怜悯之心,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动作可能有些粗鲁了。
别人无端呕血,想是受了些不在明处的伤。
他这样搬来扛去,万一真给人弄死了,那未免...未免有些不讲道义。
这人是他亲手从海里捞上来的,轻易就死了,那不是可惜他湿了一身的衣裳,还惹上本不需要惹的麻烦?
寇翊想到此处,终于用手托了一把裴郁离的头,一只膝盖抵住床沿,弯腰缓缓将他平放下去。
这晌两人距离很近,又不似方才那样身体与身体黏在一起,什么都看不见。
寇翊这才注意到,这人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竟全是青紫,像是撞到了什么地方,起了淤血。
海寇登船时场面混乱,磕磕碰碰是难免的,只是这青紫的颜色落到这样雪白的手上,难免让人觉得十分乍眼。
他不想再看,可目光上移时却又瞥见裴郁离后腰处的衣衫竟破烂了一道。
纤薄的腰身透过漏洞扎进他的眼睛里,一处深红的血印明晃晃露出来,看那样子是撞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上。
这么瘦的身子骨,本又发着高烧,像这样来回磕碰几下,不吐血晕倒才是有违常理。
寇翊当下直起身子来,扯过那半张棉被往裴郁离身上一扑,又犹豫了一下,把边边角角都给压实了,才转身拿起那把环首刀,向门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