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八年前了。因为不忍看着玄霸被孤零零的送走,她请求父母让她和玄霸一起回武功老宅。父亲断然拒绝,母亲想了想之后却把父亲拉进了屋子。她悄悄跑到后窗偷听,结果听见母亲的话:
“我知道你疼三娘,可父母爱子,则为之计远,三娘已满十岁,容貌才智学识都不出众,偏偏性子又孤拐,口齿还笨拙,今日我还问她,日后拿什么立足?如今看来,这倒是个法子!你想,她小小年纪,自愿代父母隐居乡间、照顾幼弟,何愁不能得一个孝悌的美名?有了这名声,旁人自会高看她一眼。几年辛苦,换一世顺遂,她既有这份心意,咱们何不成全了她?”
那个时候,她其实并没有太听懂母亲的意思,但现在从记忆里再翻出来瞧瞧,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并不是她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而是从一开始,母亲就认定了自己是要沽名钓誉!
原来在母亲眼里,自己一直就是这样的人。
巨大的失望如巨浪般从凌云的心头席卷而过。很久以来,她以为自己对母亲已经毫无期待,就像母亲对她也是毫无期待一样。但这份失望还是告诉她,原来在她内心深处,居然还有那么多细细密密的希望,在默默等待,悄然生长,直到这一刻,被迟迟领悟到的真相连根拔起……
突然之间,凌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无比可笑。转头再看着窦氏,母亲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厌倦和嘲讽,之前还让她觉得那么刺痛,那么无地自容,此刻看来,竟然也变得有些可笑了。母亲啊,她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并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样呢?
凌云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嘴角当真露出了一丝微笑,带点嘲讽,带点轻蔑,和窦氏脸上的笑容竟是隐隐相似。。
窦氏却是一眼就瞧见这笑容,只觉刺眼之极:“我让你下去,你笑什么?”
自己笑了?凌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笑容竟是变得更深了点,原本在她胸口憋成一团的那些话语,在这一刻竟然也像轻烟般悄然舒展,然后便顺理成章地出了口:“母亲恕罪,女儿还有话说。”
窦氏怔了怔,随即便轻轻挑起了眉头:“好啊,你说。”
凌云说得还是很慢,但每个字都很清楚:“母亲说得对,女儿性急而智短,之前从没想到过名声那般长远的事,以后大概也顾不了那么多。母亲以己度人,是高估女儿了。”
窦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盯着凌云的脸,她简直有点不敢置信:这个从小就笨嘴笨舌的女儿,她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她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看了好一会儿,她才点了点,脸上重新露出了微笑:“原来我竟是低估你了,好,很好,你很有长进。还有么?”
凌云缓声道:“还有就是,女儿的确不会说话,所以说过的话,也不会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