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事摇头:“村里手脚健全的壮汉,也就是先前过来的那些赵家人了。这次他们之所以会这般胆大心黑,就是因为村里实在没有别的丁口,只剩他们能去服役,赵族正也保不住他们了。他们要么去服役,要么便得想法子弄笔大钱去赎买,这不就怎么伤天害理都顾不得了?”
“都说赵阿媪是遭了报应,那么多儿孙没一个能回来,其实别家又能好到哪里去?这些年里,村里去辽东的,一个都没能回来;去南边开河的,只回来了一少半,还有什么去北边修路的,去洛阳修城的,做这些差事的纵然能回来得多些,但这么年复一年,一次一次的,都是拉出去的人多,能回来的人少,最后可不就剩下这些人了?”
凌云原是已猜到了几分,但听着周管事这么一字一句的说来,却依旧是心头一阵寒栗,难怪庄客们宁可在庄子里苦熬也不敢出去,他们一旦离开庄子,怎么逃得了这么可怕的服役?何况以他们的体格,无论是去打仗还是修路,跟去送命又有什么差别?
玄霸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是这样!难不成村里的壮年人都……都没了?就剩了这些在服役时留下伤残的人?”
周管事苦笑道:“那倒也不是,去年上西北的人,想来过些日子总能回来一半;半个月前还有一拨去了辽东的,却不知能回来几个了;再有一些人,陆陆续续说是服役时不见了的,其实……”他压低声音道,“听说好些是投了盗匪。至于这几个人里,只有两个是服役时伤了手脚,其余的,那都是福手福脚。”
玄霸奇道:“什么福手福脚?”
周管事愣了一下,似乎不知该怎么措词才好。一直沉默不语的柴绍低声解释道:“就是自己折断手脚,如此便不用再去服役,能有福气保住性命了,所以叫福手福脚。”
玄霸顿时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事?”
周管事赔笑道:“还是这位郎君说得明白。”
柴绍摇了摇头没有接话。这些事他自然都知道,他早就听说过,但真正亲眼瞧见,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转头瞧了瞧凌云,却见她也在目不转睛地瞧着院子里的这些人,神色竟是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看了好一会儿,她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我明白了。”
柴绍几乎脱口便问了出来:“你准备怎么做?”
凌云轻轻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总得做点什么。”
柴绍心里一突,隐隐知道她所谓的“做点什么”,绝不是简单的事,忙劝道:“如今的世道便是如此,有些事,原不是你我能改变得了的,何况天下还有这么多人,咱们又如何能管得过来?你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