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吏这才注意到这几匹骏马,脱口惊叹了一声,驿长闻声回头瞧了两眼,也忍不住道:“诸位若要继续往北走,这些马只怕……”说到这里,他也意识到,眼前这些人跟自己一样,都是别无选择,当下叹了口气,打住了话头。
他给众人安排的院子离灶房不远,院里堆了不少柴火,屋舍陈设也颇显陈旧,显见是驿舍灶上的人自己住的地方。大概正因如此,盗匪们似乎也没什么兴趣,院门虽有踢开的痕迹,里头的东西却没怎么动过,略一收拾便能歇息。
小七洗了洗头脸,便兴冲冲地跑到灶房准备做饭,这才发现里头竟然当真是被扫荡一空了,除了腌着的两坛子菜,就连盐巴酱料都没剩下。
她吓了一跳,忙回去跟凌云形容了一番,“吃的真的都被抢光了!”偏偏他们今日忙着赶路,随身带的干粮已吃了一半,剩下的最多够应付今晚,难不成明天他们要饿着肚子去对付那帮马匪?何况他们过来时就发现,离这里不远的内丘县城未到日落便已关门,保不齐是知道盗匪横行,不敢开城了;若赵郡也是如此……小七不由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颗心跟那灶台一样,凉透了。
驿长的脸色却比小七更加愁苦:“可不是抢光了!今日来的那两拨人就如蝗虫一般,能拿走的都拿走了,若不是这院子太破旧,只怕席褥也会被他们搬光。”
何潘仁从外头转了一圈回来,正好听到驿长这句话,不知想到什么,他微微地笑了起来,眼角又勾起了一道细长的弧度。
凌云却没瞧见他的这个笑容,只是冲小七摇了摇头,她刚才已私下问过良叔,这些留在驿舍的人当真是进退无路,舍驿而逃,那是跟逃兵一样的死罪,但留守空驿,又能熬多久?就算还有些粮食剩下又如何?自己根本帮不了这些人,难不成还要同他们争抢口粮?
瞧着驿长那花白的头发,她心里一阵发闷,想了想还是问道:“刘驿长,你们那几个伤者情况如何?我这里还有些药膏,或许能用上。”
驿长顿时怔住了,回过神后才手忙脚乱地作揖不绝:“我先替他们谢过郎君!”
凌云摆手道了句不必,转身便拿了药膏,让驿长带路,谁知还没出门,何潘仁也拿着两个小小的银盒跟了上来:“三娘留步,我也有些药粉,能治些头疼脑热,说不定也能用上,不如一道去看看?”凌云瞧着他的笑脸,心头微觉纳闷,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驿长带着他们穿过了整个花园,来到最后面的倒座房。只见那里头的床上、榻上果然躺了四五个伤员,头上身上都有大片血迹,却只是胡乱包扎了一下。见他们进来,有人挣扎起身,有人却是一动不动。
毕竟是炎炎夏日,屋舍里,几人身上的血腥和汗臭混成了一股污浊之极的气味。驿长自己都下意识地掩了掩鼻,转头一看,却见凌云更是眉头紧锁,神色肃然。他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他每日里迎来送往,自然看得出,这行人的身份绝不普通,凌云更带头的那个,还不知是哪家的子弟。自己真真是糊涂了,人家客气两句,他怎么真的就把贵人带到了这种地方?
他越想越是心惊,正要谢罪,却听凌云淡淡地道:“烦劳驿长去打盆干净的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