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府邸就坐落在坊东的南大街上, 跟京兆府隔得不远, 当初顶着钜鹿郡公府的名头时, 也曾是花团锦簇气象不凡;然而随着郡公柴慎的去世,门前很快就变得车马稀少, 府里也再没传出什么大的动静。
人人都知道,柴家只怕是不行了。
他家这两代原是人丁单薄,郡公一走,府里就只剩下了十几岁的柴大郎和一个遗腹子柴二郎。
这柴大郎么, 说得好听是个侠肝义胆的少年英雄;说得不好听, 那就是个专爱打架生事的刺头。之前好不容易做了元德太子的千牛卫备身,倒是消停了几天,结果不过一年多的时间, 元德太子居然也去世了!
柴大郎自此愈发没了约束,每日不是在市井之中厮混,就是和一帮子弟喝酒打架,那“侠义”的名头也是愈发响亮。长安城里,上至权贵子弟,下至市井好汉,谁不服他几分?但上头却再也没有重用过他。
至于柴府的后院, 那就更是一团糟:柴郡公大概生来克妻, 发妻生下柴绍没多久就病逝了, 后头娶的两任更是一个比一个命短, 他没敢再娶妻室, 后院事务索性都交给了妾室打理, 可一个妾室,如何上得了台面?
到了柴大郎这里,事情就更离谱了——他出身将门,年少成名,当年势头还好的时候,原是不难娶个大家闺秀回来的;偏偏他生性风流不羁,家里有青梅竹马的娇婢,外头有情深义重的美人,大家不免望而却步。到了这几年,他风流的名声稍减,家里却又弄出来了个庶长子,哪个像样的人家,还肯拿女儿来填这个坑?但不像样的,他柴大郎自然又瞧不上。
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时间一晃便又过去了十年。
这十余年里,柴府的宅院就跟这新修的大兴城一样,看着仿佛也没什么太大变化,但那种沉寂萧条的气息却从内里一点点地透了出来,那两扇常年紧闭的乌头大门上,原本鲜亮的雕花彩绘也一年年地黯淡了下去,仿佛在告诉大家:在这座府邸里,再没有什么喜事发生,也再没有什么贵客登门……
不过这一日,当一匹快马飞一般地冲进角门后,沉寂已久的柴家还是难得地骚动了起来。
一直打理内宅的莫氏一收到消息便扶着婢女快步来到前院,还未进门,便听到了里头那爽朗的笑声。她不禁拍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可算回来了,可算没出事!”随即便提高了声音:“大郎,你总算平安回来了!这些日子你阿弟和我都是吃不好睡不好的,就担心着你……”说着她一步跨进了院门,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哽在了嗓子眼里——
小院里,柴绍刚刚抹了把脸,连衣裳都还没来得及换下。奔波了这么多天,他的皮肤明显黑了好些,似乎还消瘦了不少,却愈发显得身形挺拔,眼眸明亮,此时笑得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满院的阳光仿佛都不如这个笑容来得灿烂;而在他的身边,则站着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一双春水般的妙目正眨也不眨地瞧着柴绍,眼角泪水还未全干,但脸上却分明已满是欢喜的笑意,那笑中带泪,含泪而笑的模样,自有一份说不出的动人。
不知她说了句什么,柴绍又大笑了起来。
莫氏心里便是“咯噔”一下:秦娘这狐狸精怎么能来得比自己还快?难不成有人给她通报消息?是谁?
不过再看看柴绍,她脸上的凝滞还是变成了心疼:“大郎,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一路上太过辛苦了?你这趟差事可还顺利?路上没出什么事吧?怎么花了这么些日子?一点音信都没往家报!”一面问着,她一面便走上前去,拉着柴绍上下打量,自然而然地将他和那美人隔开了。
柴绍看着她这做派倒也亲切,便笑着答道:“莫姨放心,我这趟差事自然平安顺利,也不算有多辛苦,只是去得有些远,没法让人回来报信,让莫姨这么担心,都是我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