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嬷嬷本来已喝了两口姜汤,听到这话又差点都给喷了出来:原来她家娘子不但会打铁,还会跟匠人们一道爬到屋子底下去挖火塘埋砖瓦!打铁就算是事出有因,挖坑又是所为何来?周嬷嬷居然也听之任之!
把碗往小七手里一塞,她一把将周嬷嬷拉到了屋子的领一边,咬牙低声道:“你这大半年的,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娘子这么胡闹?”
周嬷嬷淡淡地一笑,竟是挽着她的手走到屋子的另一边,这才问道:“阿文,你是不是觉得,娘子越发不知轻重、不知深浅了?”
文嬷嬷忙摆手道:“我可没这么说!娘子自来便不是寻常的闺阁,可你难道不觉得,她如今太过散漫了,虽说世上的规矩不必样样当真,但她马上要嫁人了,总不能这般随心所欲吧?”
周嬷嬷回头看了另一边正说说笑笑的凌云姐弟,神色里不由已带上了几分怅然:“你说得是,娘子如今就是随心所欲,我倒指望她和三郎能长长久久地这么随心所欲下去呢,只是……”她难过地摇了摇头,没有再往下说。
文嬷嬷心里一惊,隐隐猜到一种可能,忍不住颤声道:“你是说,三郎这身子……不对啊,娘子不是一直在寻医问药么?而且三郎眼下脸色看着虽然差些,精神却还好,三娘也成日……”成日兴兴头头的,除了做事有些我行我素之外,心情倒像比以前还好些,一点忧心忡忡的模样也没有!
周嬷嬷苦笑着点头:“是,今年四月间,娘子终于从终南山请到了那位孙仙人,结果这位仙人也只是让三郎好好保养。此后娘子便没有再出过远门,日常除了陪着三郎外,便是一心一意地建这间过冬的屋子。我见她行事荒唐,怕她是把事情都憋在心里,憋成了这样,还特意去开解过她,你猜娘子怎么说?”
文嬷嬷茫然摇头,娘子会说出什么骇世惊俗的话,她怎么猜得到?
周嬷嬷深深地叹了口气,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凌云平静的声音:“嬷嬷放心,我并不是因为难过才这么做。我只是觉得,事情已然如此,那就不必多想了,该怎么过便怎么过,能快活多久是多久,哪怕只能快活一日呢,也先过完这一日再说。嬷嬷也瞧见了,母亲那么殚精竭虑,未雨绸缪,可到最后,她这一生又过了几天快活日子?”
听到周嬷嬷轻声转述的这番言辞,文嬷嬷顿时也呆住了,半晌才道:“可是,可是娘子到了柴家那边,总不能也这样不管不顾吧?”
周嬷嬷神色微微一冷:“为何就不能了?夫人会挑中柴大郎,难不成是因为他年少有为,后宅清静?不过就是图个能让娘子不那么束手束脚罢了。娘子是什么人,他一早不就知道了,难不成以后还能后悔?”
文嬷嬷忧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天下的郎君么,小娘子没娶回家前,怎么看都是好的,娶回去之后,可就不一定了;像国公那样便已经算是难得,可那又如何?我看这柴大郎只怕还不如国公,你没瞧见么,自打上次过来看见娘子打铁,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他那边一点音信都没有,谁知道是不是心头有了疙瘩?何况他家后院还有那么些个不省心的,我就怕到了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