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怎么都没想到,宇文述会用这种方式来化解危机。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不奇怪:宇文述固然记仇,性子却是谨慎之极。对他来说,报仇出气虽然要紧,可要是比起保住自家的荣华富贵来,却也算不得什么了。不然的话,李浑的事他为何会忍了十年才报复回去?不就是为了不留后患吗?而这一次,他一心想利用宇文娥英来对付凌云,不想却是把他自己的把柄生生送到了凌云手里,如今为了摆脱眼前的困局,平息陛下的怒火,他就算咬牙出血,大概也只能走这一步了。
这样的结果自然解气无比,他却还是多少有些担心:“宇文述这次是服软了,咱们还得要提防日后他报复回来。”
小鱼冷笑着一挥拳头:“他若有这本事,尽管放马过来!这一次,我的鱼肠剑还没喝够血呢!”
凌云已回过神来,倒是摇头笑了笑:“他不是没本事,只是没准备。”或许是她之前表现得太过决绝,宇文述似乎便认定了她是个意气用事的武夫,他没想到她也能谋定后动,也能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今有这个结果,并不是她比宇文述更高明,只不过是她的准备更充分,她更无所畏惧,而宇文述久居高位,他以为他已足够谨慎,其实心里还是太过轻视她这个对手,又太过重视他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而更重要的是——
抬眼看着正在西沉的日头,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已经老了,宇文家后继无人。”
柴绍怔了一下,落日正照在凌云的侧脸上,仿佛给她的五官勾上了一层细细的金边,明明是极为温暖柔和的光泽,却让她整个人愈发显得锋利冷峻,不可逼视。
恍然之间他已明白过来:是啊,宇文述再是心性阴狠,手段了得,到底已年近七十了,他的三个儿子里,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都是声名狼藉的败家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宇文述自己都看不上他们,驸马宇文士及倒是人才出众,心性却太过柔和,是地道的富贵闲人;几个孙子就更不用说了,只有宇文承基还算可用,本事却也有限得很。他已日薄西山,家族里无人堪当大用,如今又怎敢再轻易树下强敌?尤其是,这样一个锐不可当的年轻的敌人!
宇文述多半还会想到,有女如此,李家父子又怎么可能只是庸才?所以这次他才会让宇文士及去向李渊示好,这不但是向李家显示诚意,也是在为他们宇文家留一条后路……他还真是,能屈能伸!
而凌云,她是在挥拳砸向宇文承趾时,就已把这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了吗?
柴绍心里一时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却还是打起精神笑了笑:“也是,宇文述吃了这通教训,就算为他那几个不成气候的子孙着想,以后多半也不会再轻举妄动。只是他都这把年纪了,这些年又一直顺风顺水,如今却不得不咽下这口恶气,说不定寿数都会短上两年……”
说话间,几个人已穿过两道寨门,来到了庄园的正门跟前,早有人在望台上瞧见了他们,轰隆隆地推开了大门。柴绍不过是数日不曾过来,此时一瞧,只觉得这庄园似乎又有了些变化。
这三个月以来,庄园的确是修得日新月异。
早在二月初,皇帝就下达了诏令,说是如今盗贼繁多,民众逃亡,让大家尽量搬入城里居住,驿亭村坞也要多建墙堡。凌云当即招募人手,将庄园里里外外都重新修了一遍,不但在前头的山路险要处立起了两道寨门,还把庄园扩建了一倍有余,此后又加高加固了四面围墙,彻底改建了两道院门……如今这庄园俨然已是一座坚固的城堡,只要再添上百十号健儿,只怕寻常军旅仓促间都难以攻下,更别说那些乌合之众的盗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