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料到, 从马车里露出的,竟是这样一张艳丽娇媚的面孔。
她显然不是中原人士, 说话也略显缓慢生涩, 然而配上她慵懒的音调,含情的眉目, 纵然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句寒暄, 从她烈焰般艳红饱满的双唇间流淌出来,便也带上了几分缠绵荡漾的意味。
沈英的眸子却是微微一缩,不假思索地跨上了一步,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原来是安娘子。”
这美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沈前辈不必如此见外,叫我安罗刹便好!”说着她一撩车帘下了马车。众人更是看得一愣:她穿着一身素色的翻领绫袍, 配着小小的皮靴,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胡式男装, 却愈发衬得她身段窈窕,举止风流,目光流转之间,人人都觉得她看的是自己。
沈英暗暗摇了摇头, 他们若知道“安罗刹”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只怕就不会这么想了——这位美人,根本就是一柄淬毒的尖刀, 至于握刀的那个人……她忍不住又看了看安罗刹身后的马车, 里头不会还藏着一个吧?
不过这念头在她心里只是转了转便被放到了一边:不, 这不是何潘仁的风格, 眼前这支豪阔得足以让人目瞪口呆的车队才是!他这是知道凌云回了长安, 终于忍不住要做点什么了吗?
想到何潘仁那比筛子还密的心眼,她索性冲着安罗刹点头一笑,开门见山道:“多谢安娘子的美意,不过这份厚礼,我等的确不能收。江都之事,是你们见微知著,当机立断,才得了那份机缘,我既不知晓,亦未效劳,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分润不分润的。此事我记得当时便已说定,如今时过境迁,就更不必多提了。”
安罗刹仿佛并不意外,反而嫣然一笑:“沈前辈说得是,若单单为了江都的事,的确不必如此。只是前辈有所不知,托诸位的福,因着那桩事,我等后来又跟宇文家做了几笔买卖,获益也更多,如今宇文家在长安城外的庄园和粮仓都已归了司竹园,今日这些车马粮帛还不到其中的一成!饮水思源,我若是连这点东西都不拿出来,还有什么义气可言?这才冒昧拜访,还望诸位能收下这点心意,也好让我等安心。”
居然还有这种事?沈英多少有些意外,但再看看那些马车,心里便是了然:安罗刹并没有信口开河,这些马车的确都有些眼熟——那位宇文九娘一行人坐的,不就是这样的马车?说起来,他们这家人居然敢跟何潘仁做生意……她不由得摇头失笑:“安娘子客气了,这都是你们自己凭本事挣来的家业,沈某岂敢贪功?不然,你们或许是安心了,我却是不得安宁,那又是何苦来?因此,今日这份厚礼,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收,还望安娘子见谅。”
听沈英说得如此坚决,安罗刹艳光照人的面孔顿时黯淡了下去,看去竟有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沈前辈何必如此?这不过是我等的一点心意而已,沈前辈难道就不能通融一二?”
沈英自是摇头,心里暗暗庆幸:幸亏她早已知道安罗刹的真面目,不然这般的美人软语,还真是令人难以消受!
安罗刹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行走江湖,总得讲个有来有往,不然如何立足?无论如何,我们的这次机缘都是因前辈和各位所起,还望前辈能给我等一个略表心意的机会,总不能让我等就这么欠着前辈的人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