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的陶队长。
陶大郎自打带着这两千人接手西门的防卫, 就一刻都没有歇过, 不是查验各处的城防物资,就是在城头来回巡查, 就怕有人松懈大意。纵然是在劲风吹拂的城头,他的皮甲内层也早已被汗水浸透了,他却只是松了松最上头那根系带,便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去。
跟着他的队副却是转头往外瞧了好几眼。城外的原野上依旧是一片漆黑死寂,没有火光, 没有队列, 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忍不住嘀咕道:“哪有什么敌情!”——也不知三郎是怎么想的, 在司竹园里, 他们这支队伍也算得上是精锐了,除了那两千铁骑,谁的战功能比他们多?可这次好不容易拿下鄠县了,他们却什么好差事都没捞到,反而半夜三更的被打发来守城了, 说什么严防敌袭, 结果连敌毛都瞧不见一根!
陶大郎闻言回头看了看他, 队副顿时有些讪然。他原是山中亡命,自来最是不肯服人,但自打投了李三郎,这两个月他都不知道服了多少回。且不说上头那些人,就是这位陶队长,之前明明是个田舍汉,可练兵打仗时的那股狠劲,让他们这些人都自愧不如。如今更是威势日盛,这么冷冷的一眼瞧过来,他的满腹牢骚顿时都不敢往外倒了。
陶大郎倒也看得出他的不满,指了指前头的屋子,低声道:“不管有没有敌情,两位统领都还在呢!咱们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队副缩了缩脖子,是啊,他怎么忘了,李统领跟何总管都还在城楼上坐镇呢。这两天他们这些人还能轮流睡觉,两位统领却是又要统筹大局,又要身先士卒,当真是片刻不得停歇,如今说是在屋里歇息,但那间屋子里连张坐榻都没有,他们又能如何能休息得好?
眼见离屋子已是越来越近,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
那屋子并没有关门,只有一道竹帘遮住了外头的视线,凌云与何潘仁都随意地靠坐在墙边,闭目养神。门外的脚步声轻轻而来,又渐渐远去,两人却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凌云一跃而起,见何潘仁也要起身,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听这动静,像是试探,我去看看,你再歇会儿。”毕竟这几天他又要调船造桥,又要安排各部的路线,比自己辛苦得多。
何潘仁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她的手上。凌云的手其实生得极好,让人几乎难以相信,那纤长的手指里竟会蕴藏着势不可挡的力量,但此刻,这份力量却是如此的温暖柔和,让人无比安心。抬头看着凌云,他轻轻点了点头:“好,那你当心些。”说完便当真重新合上了眼帘。
屋外的火光透过竹帘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神色看去竟是格外轻松宁定。凌云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她快步走出屋子,反手关上房门。而此时,不远处城墙边的守卫也发出第一声惊呼:“下面好像有动静!”
有人举起火把,探身往外照去。凌云一眼瞧见,忙喝道:“回来!”然而为时已晚,黑暗之中,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正射在他的脸上。他手里的火把顿时跌落下去,隐隐间照见了城墙下那一大片不祥的黑影——原来敌军乘着月黑风高,已经悄然摸到了城下,有人甚至已经在往城墙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