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意识空间里的小白云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祝凌的意识小人笑着弹了一把它头顶的金太阳:“好啦,放宽心。陪着我熬了六天,赶紧去睡吧。”
【你看一会儿就休息哦。】小白云的数据都困得蔫巴巴的,【我睡啦,晚安。】
“晚安。”
夜色中,喧闹了几日的车队终于安静下来,沉默地向前赶着路,在马蹄声声之中,天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线光亮,这线光亮越扩越大,最终天地明朗,一片日光。
第157章 谁入瓮中
◎演了一场请君入瓮的好戏。◎
药方寄出,所有人都好好休息了一天后,祝凌终于带着人马抵达了昌黎郡。昌黎郡的主城叫御城,隔得远远的,他们便看到城门口守着精神奕奕的士卒———半点都看不出消息里说的有瘟疫蔓延的模样。
他们这一大队人确实显眼,在离城门还有百米的时候,守门的士卒中便分出两人向他们的方向跑来,一直到近前才止。
站在前面的那个人向最前方的祝凌一拱手道:“请问阁下可是陛下派来的代巡使?”
祝凌骑着马满面肃然地向他颔首,随后向他丢出一块令牌,那人迅速接住查验一番后,双手将令牌奉回,恭敬道:“我们郡守大人正在郡守府里等您,并非有意怠慢,而是确实有事脱不开身,还请代巡使大人体谅。”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随您一同前来的大人,郡守也为各位准备好了下榻的屋舍,还请各位大人先去梳洗一番。晚间郡守府为各位设置了接风洗尘的宴会,还望各位不吝赏光。”
这人姿态放得低,态度又恭敬,没有半点傲气,祝凌注意到,他的话一出,她身旁队伍紧绷的氛围都不自觉地松懈了几分。想来也是,她作为代巡使替燕焜昱出使昌黎郡的消息一路上闹得沸沸扬扬,不论这位昌黎郡郡守是聪明还是蠢笨,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与她发生冲突。
祝凌脸上没什么神色,只扬了扬马鞭,道:“前面带路吧。”
跟在他身后的人也算机灵,在他们俩交谈的时候,已经返回让御城的守门士卒开城门去了。
祝凌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穿过城门,到达了昌黎郡的第一站———御城。
联通着御城城门主街道的道路两旁,稀稀拉拉开着半数铺子,铺子里来往的客人少得可怜,街上颇有些萧条之感,但这般情景已经让祝凌身后的人讶异起来了,压低了声音的交谈不时响起———
“不是说昌黎郡爆发瘟疫了吗?”
“我看着好像也不太严重啊?”
“若真的不严重那可就太好了,老夫宁愿是虚惊一场。”
“但不管怎样,昌黎郡守失职的罪名想必是免不了的……”
……
祝凌耳力上佳,将身后的议论声通通听了个清楚明白,瘟疫不严重?怎么可能!
不过昌黎郡的郡守刘蘅确实是个人物,在『王氏嫡女』那条线上,这种危险的鼠疫居然生生拖到一年后才大面积爆发,形成了一种几乎不可遏制的局面。
将人送到下榻的地方后,引路的那人又道:“还请代巡使大人随我前往郡守府。”
“要我随你去郡守府,这是何意?”祝凌一甩马鞭,马鞭在空中起了个响亮的空哨,她眉目间的肃然此时全然化作了冰霜,“你回去转告刘蘅,想要我去也可以,让他将昌黎郡所有染病名单拿给我,我没空去吃什么接风洗尘的宴会!”
未进城门时没发作,这时候倒是怒起来了,想必是城里的景象戳到他的眼睛了。引路的人心里暗暗叫苦,这位年纪轻轻的代巡使,怕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让你去你就去!”祝凌骑在马上,乌黑的马鞭更衬得她手指修长,她将马鞭对准引路人的方向,“挨一鞭的滋味,我猜也不好受。”
怎么一言不合还要打人呢?!
他们昌黎郡地处偏僻,往来虽有纨绔子弟,但少见权贵,像这种一言不合直接挥鞭子的,虽说也有,但这位可是顶着陛下的名头行事,竟也敢如此嚣张狂悖?
“啪———”
在他僵持思索的这几秒钟,一鞭子已经毫不留情地抽到了他的手臂上,隔着厚厚的冬装,他也能感觉到火辣辣的刺痛,这毫不留情的一鞭子恐怕将他的胳膊给抽肿了,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本官使唤不动你了是吗?”祝凌冷笑着又是一鞭,这次引路的人倒是眼疾手快地躲过了,冷汗顷刻间湿透了他的脊背:“小人这就去禀告郡守,还请代巡使大人稍等片刻!”
看着引路人几乎连滚带爬跑走的背影,祝凌脸上的冷笑慢慢淡去。
“大、大人———”李箫声缩了缩脖子,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您这样折刘郡守的面子,怕是不太好吧?”
在太医院里坐了多年的冷板凳,李箫声可喜可贺地稍微获得了一点点情商。他们这位使君是个勤勉又待人宽和的性子,只要能完成他布置下去的任务,些许冒犯他并不在意,相处起来也不算难,怎么进了御城之后,就像是炸了毛的刺猬似的?
“我就是要折他的面子,你看这御城像个什么样子!”祝凌翻身下马,马鞭仍旧被她握在手里,文弱之中带了几分不好惹的样子,“你们都去好好休息休息,明日我便将你们派到各县。”
她在那处屋舍的正堂里坐下来,马鞭被她随手搁到桌上:“我倒要看看,这刘蘅要如何做!”
“真是英雄出少年。”听完引路人战战兢兢的回话后,刘蘅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端起桌上的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这疾恶如仇的性子,倒真让人佩服。”
初入官场的愣头青往往都是一腔热血,四处闯祸,最后不是吃个大亏,就是师长在身后跟着收拾烂摊子。
这位代巡使乌子虚是新燕王眼前的红人,又是司徒宋兰亭唯一的弟子,才华横溢,容貌极佳,虽说是寒门出身,但想必也没受过什么大的挫折。还没被宋司徒收为徒弟的时候,就敢在争魁比试上气得曾经的五皇子吐血败落,如今对上他这个对瘟疫知情不报的郡守,这般作态想来也正常。据他收到的一些传闻说,这位代巡使是因为不愿自己的老师深入险境,才主动请缨。若传言有几分真实,乌子虚对他这个态度,就更说得通了。
“你去回代巡使,就说我已备好了昌黎郡所有县的染病名册,只是数量多,分类细,不好轻易挪动,免得有所混乱或遗失。”刘蘅不急不缓道,“昌黎郡百姓遭瘟疫之事,我也是日夜难安,如今听闻代巡使至,我已免冠徒跣侯于堂中,还请代巡使以昌黎郡百姓为念,勿因我一人之失怪罪百姓。”
他慢慢地说完后,又问跪在他面前的引路人:“都记清楚了吗?”
引路人朝他磕了一个头,道:“属下记清楚了。”
“嗯。”刘蘅轻轻地放下茶盏,“去吧。”
在引路人离开后,刘蘅起身摘下了自己的官帽,又脱掉自己的靴子,赤脚踩上了冰凉的地面,寒气顺着他的脚底一直传到他的指尖。刘蘅像感觉不到似的,静静地坐在桌边,敲了三下桌面。
房梁上依稀传来些许动静,刘蘅头也不抬:“按第二个计划去做。”
祝凌跟着去而复返的引路人跨进了郡守府的大门,她身后跟着十个御医,人人面色凝重,仿佛要去的不是什么郡守府,而是杀人不见血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