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1】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封建时代指定继承人的两条原则,在嫡子中选择年龄最长的继承;只有嫡子才有继承财产和爵位的权利,只有嫡子死了才能轮到庶子继承;《春秋公羊传》记载:隐长又贤,何以不宜立?立适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桓何以贵?母贵也。母贵则子何以贵?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第六章 玄鸟抱巢而亡
陛下赢骢平卧在榻上,呼吸均匀绵长,整整一夜都是这样,看上去就是熟睡的样子,但若是平日,他在此时早该醒了。卫栗阳试图轻轻地去唤他,但是毫无反应。
卫栗阳花了十年的时间告诉自己,这个人是她的丈夫,她必须尊敬他、仰慕他,无条件地把所有的爱奉献给他,但这么多年下来,这个男人看上去依然陌生。他的确是个英俊的男子,这一点毋庸置疑,即便不是帝王,也丝毫不会减损半分他身为男人的魅力,卫栗阳见过他旁征博引,舌战群臣的少年风采;也见过他纵马疾驰,引弓射雁的飒爽身姿,她根本就是和他一起长大的。
元封三年的春天,惠帝赢和突然驾崩,年仅六岁的赢骢继位,主少国疑。惠帝在遗诏中任命永安长公主赢婴摄政,辅佐新帝,直至其成年亲政。彼时40岁的赢婴正在西境大陆的诸国游历学习,临危受命匆匆赶回担起辅佐幼帝的重任。也正是那一年,九岁的卫栗阳和七岁的韩景阳被摄政大长公主选中入宫做义女,封为公主。她们和赢骢以及后者的伴读,十岁的岳骏德便在这永泰宫一同成长。
卫皇后记得摄政大长公主殿下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皇室和贵族的婚姻必须要实现政治利益的最大化”,因此,也是她一力主张赢骢和栗阳公主、岳骏德和景阳公主的联姻。表面上看是几个年轻人的婚事,实际上,通过卫栗阳牢牢绑定了卫氏一族对摄政大长公主本人的绝对忠诚,并在此后发兵征百越贡献了绝对的主力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栗阳的父兄死于战后的瘴气余毒,而卫氏又无新的将门子弟长成,卫氏一族只剩过往的荣光,而无外戚的威胁。
刨除政治因素,卫栗阳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和赢骢绝非佳偶良配。她与赢骢之间从来没有产生过男女之间激情的火花,她总觉得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男人还是个孩子,但当得知两人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时,良好的出身和贵族的教养让栗阳说服自己要全副身心地爱他、尊敬他,做一个好妻子,好皇后,为他诞下皇嗣。但是就在大婚当夜,在婚宴的现场,年轻的陛下抛下就坐在他身边的卫皇后,拉着一个舞伎的手跑出了大殿,为身份最低贱,最不体面的舞伎抛弃了身份最尊贵的公主,卫栗阳将此视为最大的羞辱,但不知道更恨赢骢还是更恨那个舞伎。
卫皇后却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和沮丧,她承担起皇后的责任,坚持到了婚宴的最后一刻,直到内侍和女官把她送到椒房殿的婚房里。她全幅披挂,玄色和红色的婚服和肩上的责任一样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准备把自己少女的羞怯和热情,温柔和甜蜜都献给丈夫,像等待迎战的将军,等待婚后所有的挑战,婚床就是她的第一个战场。高大的红烛燃了整夜,但是她的君主却始终没有出现。这一场婚事的促成者永安摄政大长公主殿下因病已卧床多月,但依然下旨让人将那个舞伎连夜送出永泰宫,送进寺庙里去,为她“勾引陛下”的举动赎罪终身。
日出时,她的丈夫,她的君主出现在椒房殿中,栗阳自认为说了一个皇后应该说的话,却触怒了年轻天子的龙颜,他近乎粗暴地完成了与她的婚姻仪式,在他带走她的贞操时,栗阳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责任,而年轻的陛下的表情更像是为了完成他并不情愿却必须完成的任务。也许以后有了感情就会不一样,栗阳安慰自己,但她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
贾美人准时出现在宣室殿来侍疾,坤伦来通报时,卫皇后才从遥远的回忆里抽身。她迈着疾快的步子上前来给自己行礼,身段依然如十年前婚宴上献舞时一样窈窕,生育没有给她留下任何不堪的痕迹,不像自己,腹部一块凸起,无论如何也回不去少女的腰肢。但那又怎么样呢,即便如此,赢骢也并未对她再多垂青,如果不是怀有身孕,她注定要在郊外的寺庙里青灯古佛到终老,可她居然生出了一个公子,被封为美人,却也在后宫像个形同虚设的女人,赢骢已经很久没有临幸她了,这使得卫皇后的心中有了古怪的平衡,再加上她一贯行事谨小慎微,这么多年过去,栗阳也懒得计较当年的事了,反正不是她,也会有别人,她至少出身低微,她的儿子也不会威胁到赢澈的地位,但薛夫人就不一样了,薛夫人……想到她,卫皇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