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渡思忖一霎,只道:“你柔姐姐不容易。”
“怎么个不容易法?”樱樱仰着头,尖尖一点下巴磕在他腿上,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打女人的男人,能好到哪里去?”
等了好半天,没想到竟等到这一句。樱樱愣在原地,眼睫颤抖数下,一双眸子里的光华慢慢变得暗淡。
她只顾埋头在自己的心思中,连床榻边沿的陆云渡何时起身出门去了都未曾注意。
她本以为,像柔姐姐这样出身的姑娘,即使父母双亡,但从小养在陆家老夫人膝下,哪能受什么委屈。谁想到做姑娘时的确没有委屈,原来苦难都在夫家等着她呢。
怪不得柔姐姐总是愁眉不展,怪不得今日见了徐如明,她那样害怕……
这些日子萦绕在心头的困惑统统都迎刃而解,樱樱却生不出半分探知到旁人阴私的满足来,反倒心口闷闷的。
原来天底下的女子,无论身份高低贵贱,都有其苦衷。
室内燃着安神的香,寂静无声,樱樱今日受了惊吓,兵荒马乱地闹一通,早就筋疲力尽,此时一人躺在床上,逐渐昏昏沉沉睡去。
然而她在梦中也睡得不安生,一会儿想起从前在画舫上暗无天日的日子,十几个半大姑娘挤在船舱底,连手脚都舒展不开,永远半饥不饱,动辄就是一顿打骂。
一会儿又是柔姐姐眉间的浓浓郁色,左右为难,未出嫁时本也是被捧在手心的姑娘,出嫁后竟被人如此作践。
她心底实在难受,在梦中都咬着唇不知不觉掉起眼泪来。
陆云渡端着药进屋时,正好听到这一阵幽幽呜咽之声。
他快步行至床边,见她抱着被子缩在床褥深处,青丝散乱覆在面上,被泪水打湿淋成一片。她指尖攥住背角,连在梦中都紧紧皱着眉,把原本嫣红唇瓣咬得尽失血色。
“樱樱。”她怕是魇着了,他伸手拍拍她的脸,触手却是一片滚烫。
发起热来了。
然而她还是在梦魇中,喉咙中呜呜咽咽。他即使耳力过人,也辨认不出那些极为模糊的字眼,只能伸手将人抱在怀中,掐住她的人中,“樱樱,醒醒。”
樱樱在梦里被掐得生疼,还以为是鸨母又在掐她,忍不住抬手反抗,手却被人握住,脸上被人拍了两下,她终于睁开眼。
入眼却是去而复返的世子爷。
不是动辄打骂她的鸨母,不是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她的男人,是陆云渡。
她从未觉得陆三郎的冷脸这样亲切近人过。
陆云渡正想问她为何梦魇,却见她睁眼瞧着自己,突然眼底涌起一阵水雾,接着晶莹泪珠就顺着雪腮一点一点往下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