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化的木块、杂物被一点点铲走,很快露出其下掩埋的累累白骨,有的还保持着挣扎扭曲的姿态。平日里惯于嬉闹,甚至有些善恶不分、是非不辨的年轻男女,都陷入恭谨的沉默,也没人喊累。
这便是此次团建的目的之一,学会敬畏生命。从前,死亡只是老尊主口中轻飘飘的数字,如山尸骨堆在眼前,方懂生命之宝贵。
何须归单膝跪地,轻轻拂去一具骸骨颈部的尘土,望着上面烧黑的福锁,对厉行道:“这是我五师兄,他也像别人一样不喜欢我。不过,那回你烧伤了,还是他借给我药膏呢。所以,他应该也没那么讨厌我吧。”
半天之后,整理出一百多颗头骨,但躯干的数目对不上,大概是被野兽刨走了。由于生理结构不同,女性的尸骨很好辨认,但也少了一具,不知是谁的。
其他人在清理排列遗骸,何须归则把罹难者的兵器收集起来,整齐地摆在空地上。刀枪剑戟无一不有,只叹斯人已逝,都成了无主之兵,令人心生哀戚。
由于很多剑鞘、剑柄被火烧得残损漆黑,他和凌虚峰的两个少女都辨认不出哪些属于同门。不过奈奈疑惑道:“似乎没看见师父的剑,她的剑柄形如凤尾,很好辨认。”
“那是什么?”何须归的注意力被泥土中的一点亮光吸引。他把它挖出来掸去尘土,那是一枚芸豆大的椭圆石子,呈光洁的红褐色,与其他石块格格不入。
忽然,他心头一颤,肃然起敬:这是冲乾大师圆寂荼毗后留下的舍利!
他立即喊来厉行,后者也是初次见到真的高僧舍利,将信将疑:“是真的吗?”
“应该不会错。”
二人又发现几颗黄豆、绿豆大的舍利,小心翼翼用布帛包好,由何须归随身带着。
弘山派开山祖师缘起于道家,与佛家透悟人生的角度不同。道家讲究重人贵生,性命双修。佛家则求明心见性,离苦得乐。简而言之,生,于佛家曰苦,于道家曰乐。
但在生命面前,所有观念都显得苍白,心中只有敬畏。冲乾大师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实在不能称之为乐。而雪师叔已经某种意义上实现了长生,却在师父死后毫不留恋这花花世界,又该有多苦。
苦和乐,究竟是什么呢?是辩证统一关系?唉,太热了,不去想了。何须归用衣袖擦擦汗,和众人一起坐在树荫下。宋仁投厨师把出发前做好的消暑汤和各色精致点心发给大家,忙得大汗淋漓,却乐在其中。
厉行只喝了几碗汤,便起身朝山下走去。何须归抓了两手的点心随后跟上,见他结实的脊背和臂膀都晒得黑红发亮,像田野里最帅的那个农夫。
他边吃边问:“厉哥,你去哪,怎么不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