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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木匣放在一旁的方桌上,正要退下,只听柳苗苗悄声道:“舅妈,我、我发现手里还有一小颗!抱歉!”

    “你……真是的。”何须归微愠地瞥他一眼,接过他掌心那颗米粒大小的舍利,趁方丈尚未睁眼,屏息上前飞速放入木匣,又退回厉行身边。

    一炷香燃毕,冲直方丈才深深地叹了口气,掀起眼皮。他看向同门师弟的舍利,眼底闪过一纵而逝的泪光,沉稳开口:“老衲原想病愈后亲自出海,超度死者,迎回师弟的遗骸和舍利,没想到一病就是数月。”

    何须归道:“恕晚辈等人无能为力,遗骸……实在难以区分,通通就地安葬了。”

    “老衲幼年皈依,一生青磬红鱼,贝叶蒲团,青灯古佛。佛法曰自性本空,我也以为自己早已看淡生死富贵,心如止水,以高僧自居。其实,只是一生顺遂,没遇到过伤心事罢了。

    寺中僧人,冲、方、慎、圆四辈,派往岛上的,除了我师弟冲乾,大多是方字辈的高手,正值春秋鼎盛之年,没想到通通折损了。说是死得其所、离苦得乐,却也叫人痛断肝肠。”

    默然许久,冲直方丈继续说道:“何施主,依你看来,岛上发生了什么?”

    何须归看了眼厉行,迎上那充满鼓励的坚毅目光,想了想,决定从雪师叔讲起:“雪留衣与先师同年,人人都以为他形貌早已是中年,其实仍与少年无二。

    那时我们没有防备,只道他是同龄人,与他同路多日,还曾把酒言欢。清明时节,他提前将我们掳到岛上。本以为他行事疯癫乖戾、自狂自大,必败无疑。其实,他虽疯却不傻,早在弘山武林大会前,他的谋划就已经开始了……”

    何须归平静地陈述案发经过,字字句句毫无保留。空气几乎凝成固体,冲直方丈一动不动,似乎入定了。

    说到风晚山泼油纵火,他坦诚道:“当时,我们下山去提淡水和食物,我外甥在庙中目睹了一切。所有人中,也只有他一人生还。”

    欧阳豆撩|起假发,往耳后掖了掖,大声道:“没错,我在场。风晚山想了很久,但他还是动手了。因为有油,一点火,呼的一下火光冲天。到处都是烟,什么都看不清,呛得要死。火还没烧到我,我听见无数人在惨叫,脑子里一片空白,也跟着叫,喊我老舅救我,还好他及时来了。”

    冲直方丈眼角的皱纹微微抽搐,轻念一声“阿弥陀佛”,看向何须归:“那么,老衲的师弟和其他弟子,临终前可有遗言?”

    何须归嗫嚅:“我不是他老舅,我、我是舅妈。”

    “我是老舅。”厉行昂首上前一步,声音洪亮,继而低沉下来,“我是老舅,所以我必须先救我的亲人,哪怕他离我很远。救出他后,我想返回去,可是庙被烧塌了,一下子把其他人埋在里头。”

    厉行死死握着拳头,宽阔的双肩发抖,整个人如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至于遗言……我不知这算不算是遗言。他们说:先救我师父。没别的了。”

    他的声音艰涩无比,双眸如熬了几夜般通红,屋里还算凉爽,却如正被烈焰炙烤,汗如雨下。何须归用衣袖为他拭去鬓角的汗水,柔声安慰:“别再自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