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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男孩重复着他话中的这两个字,没有半分子对父的亲近尊重,有的,只是冷漠的轻嘲,凉凉望他的眸光,也浸着深深的冷讽,“我记得陛下教导过我,‘母亲怀胎十月辛苦,为人子的,维护孝敬母亲,理所应当,但,对没做什么的父亲,就不必了’。我听陛下的,只消记着生母的恩情,孝敬生母,不必将从未辛劳养育孩子的所谓‘父亲’,放在心上。”

    如无形中,有一记响亮的耳光,破空而来,狠狠地甩打在了他的脸上,穆骁望着与自己离心至此的儿子,想自己多年来,不仅未对儿子尽过半分教养之责,还曾因以为阿慕是颜昀的儿子,而对儿子,多有欺辱之举,实是无言以对,只觉自己腰背处的伤口,越发痛了,刺骨钻心地,痛地他都快站不住了。

    暗忍疼痛的死寂沉默中,呦呦从后殿跑了出来,牵着颜慕的衣袖,仰脸直唤,“哥哥、哥哥!”

    从前,还无需在十五岁的顾琳琅面前,“演戏”的时候,穆骁曾努力教导呦呦,令她不要唤阿慕为“哥哥”。但,一向听他话的呦呦,却在这件事上执拗得很,每次看到阿慕,都要唤“哥哥”“哥哥”,他怎么也纠不过来。

    如今想来,呦呦一早就唤对了,阿慕是他的儿子,也就是呦呦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虽然亲儿子与他离心,视他人为至亲,视他为仇敌,但,亲女儿爱着他向着他,是他最贴心的小棉袄。呦呦是他和琳琅的女儿,有向着他的呦呦在,就似有永不断裂的纽带,在连系着他和琳琅,琳琅会因为与他的女儿,因为离不开父亲的女儿,而不彻底不要他的……琳琅不会彻底不要他的,不会的……

    正想着时,年幼不知愁的小女孩,仰问兄长道:“哥哥,娘亲在哪儿啊?”又回过头来,甜甜地问他,“父皇,娘亲在哪里啊?”

    “父皇带你去找”,穆骁不顾腰背处的伤口,或有开裂的风险,将女儿一把抱起在怀中,柔声对她道,“父皇带你到你娘亲那里去”,微一顿,又看向一旁的男孩,不由放低的嗓音,隐似有两丝小心讨好的味道,“……带你们,一起。”

    这时节,池中的清荷,尚有几株没有完全绽放,花苞娉婷,翠叶如伞。伞面上,昨夜雨水犹未干透,点点清圆,如未干的泪水。侧对荷池的小亭中,石桌上摆有几碟菜肴,一壶清酒。池面上的蜻蜓,已在风荷间来回飞了许多遭,而石桌上的两只酒杯里,清酒依然满着,像是世事之沉重,已令亭中的二人,连举杯的力气,都不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