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百年?”我大惊,“那你岂不是战国时就在这里了?”
“对啊,我家以前就住这里嘛。” 她理直气壮地说。
“没别的亲人了吗?”
“没有,家人全在瘟疫里死光啦,我夫君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我俩从小一起长大。”女孩得意地说,“我种地和摘野菜可是一把好手,所以从来没让那个笨蛋饿过肚子。”
”啊…听起来好棒。”我有点羡慕,“请问一下,这里离江户多远?”
“江户?”
“不对,现在好像叫…东京?”
”江户我知道的,是个大城哦!不过从来没去过,离这里听说要走一天呢。”
“知道了,多谢!我先走啦!”
“哎?这就走了?好不容易才遇到个能说话的人啊…”
我爬上一处山顶。月光下,荒川像一条蜿蜒的玉带向远处延伸。
荒川,我的荒川。终于又见面了。
眼泪几乎瞬间流了下来。
我毫不犹豫的冲到河边,一头扎进了水里,化作蛇的形态,化作水的形态。
终于…回家了。
河水的流速不慢,因此感觉没过一会儿,岸边就出现了村落,此时仍是深夜,村子里除了几声狗叫再无其他声音,只有木船上的风灯在黑夜中一晃一晃。
我在水草和波浪间漂浮,月光洒在身上。
这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太奇怪了,就好像去了个很远的地方,过了很多年才回到故乡,一切都很熟悉,一切也都很陌生。
我好像原本就属于这条河,但又有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的牵绊。
是什么样的牵绊来着?
完全凭着本能,我走到了一处破破烂烂的鸟居前。
身体在发抖,但依然努力顺着那些被荒草覆盖的阶梯,一步步走上山去。
路边的献灯像沉睡了百年的骸骨,在杂草间若隐若现。两百年前,灯火和星月之光曾照亮这条石头小路,然而现在只余荒芜。
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眼前是齐腰深的荒草,隐约能看见…一些朽烂的不成样子的木头碎片。
什么也没有,这片已经完全融入大地的地方,就是昔日荒川神社的所在。
我站着愣了一会儿,拨开荒草向前走去。神居前的铜铃铛半埋在土里,石头做的手水舍倒是在原处,但没有一滴水,一窝雏鸟在里面嗷嗷待哺。
没有柱廊,没有门,没有屋檐…这里什么也没有。
人类的一切都不长久,最终都将在时间的冲刷下化为乌有。
我坐在了一方白色石头上,那是以前神坛下方的地基,号称是从出云那边运来的石头,坚固无比。在这片荒草的森林里,它像一座小小的孤岛,我坐在上面,望着我心心念念的神社…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