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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都,清河坊,官驿。
燕瑾瑜赤裸半身箕坐于帐中,腰腹和手臂裹着纱布。脸上也有青紫的痕迹,侍女正用柔软的棉纱为他涂药。他站起身,侍女恭谨地弯下腰,托着纱布缓缓退开,后头等候的捧衣侍女上前,为他披上绛紫长衣,领缘沿着颔下交叠,再一丝不苟地为他系上束腰,佩碧玉。
子时已到,所有侍从离开暖阁。燕瑾瑜撑着油纸伞走下石阶,立在雪中,眺望北方天穹。
雪色氤氲了视野,窸窸窣窣的声音充盈天地,仿佛情人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曲箫声。那箫声折折叠叠穿越纷纷细雪,平稳而清亮,好似稚子的歌喉。他回头,雪坪尽处立了一个人。此人一身素白麻衣,戴着堆了雪的斗笠,唇下放着萧,腰间插着一把素色折扇。
官驿守卫重重,戒备森严,从大门到燕瑾瑜的暖阁,共有十数道关卡。这人却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守卫的影响,凭空出现,雪中漫步一般施施然。
燕瑾瑜并未慌张,他沉着地放下油纸伞,以跪拜上苍的大礼伏地而拜。
“幽州燕氏,燕瑾瑜,恭迎神荼老祖入人间。”
箫声停了,一个低哑的声音从斗笠下传来,似乎还不适应凡人的发音,他的语调显得扭曲又怪异,“你是凡人的孩子啊,为什么要给身为凡人天敌的我们效忠呢?苏垢还活着的时候没有告诉你么,人对我们来说是相当可口的食物。”
燕瑾瑜伏低头颅,远没有在北辰殿前那样傲慢不可一世的姿态。他道:“妖吃人,人也吃人。贵族把黔首当作牛马,让他们用血汗耕种贵族的田地。如果人于妖相当于牲畜饵食,黔首于贵族而言连牛马都不如。若只论吃人与否,我看不到人和妖的区别。”
“你不怕被我们吃了么?”神荼问。
燕瑾瑜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牛羊需要牧犬,打猎需要猎鹰,燕瑾瑜愿意成为诸位老祖的鹰犬。老祖降临人间,人间四分五裂,黑街逞恶,世家离心,雪境若一举南下,人间必定节节败退。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并不看好昆仑秘宗。况且,我与昆仑有大仇。天下不乱,我心不平。”
“哦?说说看你的仇怨。”神荼饶有兴致地问。
燕瑾瑜直起身,解开衣带,露出精赤的胸膛。他将手掌贴在胸前,竟一点一点地撕开自己的皮肉。预想中的鲜血没有出现,那一层皮肉竟然是牛皮鞣制涂色的假皮。于是他胸膛内的景象暴露无遗,他的胸前破了个碗口大的洞,透过这大洞,能够清晰地看见他的肋骨和肋骨后的肺脏,紫极陨铁骨骼和他的骨架完美地接合在一起。风雪灌进他的胸膛,热气化为白雾。
“我十四岁,昆仑秘宗桑持玉杀我亲父亲母,废我秘术,将我变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若非我命大,流离失所之际遇见真正的燕瑾瑜,夺其信物拜入燕氏,绝无我今日。澹台净口口声声推行大义,却包庇袒护他的弟子。”燕瑾瑜咬牙切齿,道,“我燕瑾瑜发誓,我必伐秘宗,杀桑狗,慰我亲父亲母在天之灵。”
燕瑾瑜再一次长拜于地,道:“神荼老祖,只要天下大乱,世家彼此消耗,秘宗大厦倾颓,雪境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我有一计,献予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