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罗盘没有关,他听见苏如晦的声音,“你看到我的书信了么?”
苏如晦的声音絮絮叨叨,他知道这个家伙以这种方式证明自己还没有遭遇危险,要他放心。
“看到了。”他回应,声音里透着苦涩,“为什么不告诉我杀人的真相?”
苏如晦在那头叹气,“这事儿不能同你说。咱们十岁,我的秘术被你夺走,险些丢了一条命。这破事儿过去那么多年,还时不时被人拿出来说,要你报恩报恩。后来我病重,又同你的心核有关。要是这个时候我再告诉你,我当年是为了你丢掉前途,还即将为你丢掉命,你还活不活了?”
桑持玉奔驰在夜风中,听着他平稳的嗓音,心中越发难过。苏如晦却在笑,是他向来那种没心没肺的模样,可他说出的话儿却无比温柔,“你听我说,杀人叛逃是我自己的选择,同你没有关系。年少鲁莽,一切后果由我自己承担。当然啦,你可以因为这件事对我改观,但是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觉得亏欠我。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你明白吗?”
“明白。”桑持玉攥着缰绳,“可是……”
“可是,”苏如晦打断他,言语中带着笑意,“你还是特想弥补我?我寻思也行,要不玉儿,你就拿你下半辈子赔给我吧。对啊,我早该想到的。就这么办,不管你讨厌我还是不讨厌我,你都得给我洗一辈子的臭袜子。”
苏如晦打着趣儿,那沾满血色的沉重过往,在他口中像羽毛一样轻飘飘揭过,好像经历十数年流离的不是他,经历病痛濒死的不是他。他总是这样,云淡风轻吊儿郎当,很少人能从他这般玩世不恭的外表下看出他坎坷痛苦的过去。即使他说出来,也像在卖惨开玩笑,没有人会当真。如此轻飘飘的态度,并非因为苏如晦天生没心没肺,而是因为他从不放在心上。旁人历经苦难或许怨天尤人或许指天骂地,可苏如晦有一颗坚忍的心,包容万难,洗炼如初,所以他的眼眸永远那么明亮。
桑持玉想起住在桑家老宅那段时日,苏如晦日日早起为他做饭,那个平日里睡到日上三竿起床能要命的家伙,却愿意为了他迷瞪着眼爬起来下厨。桑持玉又想起苏如晦以为自己是傀儡替身时说的话,他说他要接替“苏如晦”照顾桑持玉。桑持玉以为他在调戏自己,可原来他的话从来不是虚言。记忆回溯,桑持玉再次想起五年前苏如晦剖心核大出血,弥留之际说的最后一句话:“叫我声……”
那不是什么无聊的愿望,而是苏如晦多年来未曾宣之于口的思念。
只是桑持玉,固执地不愿相信。
桑持玉策马狂奔,街巷燃着一溜璀璨的灯火,像大镶大滚的锦缎衣袖。往日半炷香不到的路程,现在却好像变得无比长。他的眼瞳泛出深蓝,在黑暗里缩成一条线,以最大限度发挥他夜视的能力。他扫视着人群,生怕错过苏如晦。劣质胭脂的香味盘桓鼻尖,妓子相公的调笑和小商贩的叫嚷混在一起,不绝于耳。可苏如晦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晰——
“你怎么不说话,不会在哭吧?”苏如晦笑道,“多大人了,哭鼻子羞羞脸啊桑持玉。”
“我没有哭。”
“那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好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