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坐在画室里, 神情专注地凝视着眼前那幅诡异怪诞的画作,画中应该是一家三口,但属于父母的两个形象却由两个缺失脑袋的怪物代替, 代表孩子的黑衣小人站在画卷正中央, 他握着父母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小少爷从未离开过这座宅邸, 鲜少与外人接触,所以性格会有些内向, 你一定要注意一些。”老管家轻叹一声,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哀伤。
生在加西亚家,既是一种幸运, 也是一种不幸。
他的父亲是个留恋花丛的浪子, 孩子只是他放纵后的意外, 对于孩子的到来他从来没有抱有过哪怕一丝期待,也自然不会对他们好言相待。
至于他的母亲……她原本是个衣食无忧的大小姐,但在爱上了索罗斯后,一切都变了,不顾家人的阻挠, 她诞下了克莱蒙尔这枚禁忌的果实。那个一心陷入温柔乡的女人还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个,以为自己的爱情能够感化这只不归家的浪蝶, 直至撞破他与其他女人暧昧不清的画面, 她才终于明白,自己视为生命的爱情不过是一段糖衣炮弹,剥开甜蜜的外壳后,留给她的只有一段惨痛而又令人作呕的回忆。
最后……老管家仍然无法忘记那天, 陷入疯癫之中的女人赤身裸体的坐在窗边, 她单手抱着还裹在襁褓中的小少爷, 另一只手则握着摇摇欲坠的窗帘。
但她还是没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只身坠下天台。
从那日开始,照顾小少爷的工作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看着小少爷从一个弱小的婴儿长大成人,也看着他将自己的内心封闭,逐渐变成这副冰冷麻木的样子,而他却对此无能为力。
“您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冷亦扬起一道柔和的笑容,看向克莱蒙尔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柔。
见此一幕,老管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若是可以选择,他绝不会将小少爷的存在告诉冷亦。
可现在情况危机,即有四大财阀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内部纷争还接连不断。前任家主才刚下葬几天?这群不成器的家伙就为暂时空缺的家主之位争得不可开交,若是他们当中真有能够挑起大梁的存在也就罢了,他也可以安心退居幕后,可他们偏偏是一群胸无大志的草包,有的甚至已经开始商量,将加西亚家的产业高价卖给其他四大财阀。
如今他唯一能够信任的就只有冷亦了。除了她对塞缪尔忠心耿耿,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冷亦并非是超凡者,哪怕对方存着不为人知的野心,但也没有任何可以施展的空间。
“希望你能好好辅佐小少爷,不要让我失望。”老管家拍了拍冷亦的肩头,这个动作中既有鼓励和期盼也带几分警告的意味。
“我明白的。”冷亦点了点头,随后拉开了那扇封闭的大门。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或许是为了更好的创作,克莱蒙尔将所有的窗帘都拉了起来,让这间屋子处于一种常年不见光也不透风的状态中,但这阻止不了窗外氤氲的水汽的渗入,在长年累月的积攒下,房间墙壁上便形成了深浅不一的霉斑。
地板上则铺满了色泽缤纷的颜料,有的甚至堆积成了一道高耸的尖锥,踩在上面会有一种误入石子路的感觉,干硬的触感折磨着敏感脆弱的脚底神经,然而冷亦却对此毫无反应,她表情淡然的走到克莱蒙尔身边,朝他扬起一道温和的笑容。
【三阶能力:基因改造】
“这是你画的吗?”经过能力调整的声线变得格外温柔,低声诉说的时候如同母亲在耳畔的柔声低语。这对于缺爱的克莱蒙尔来说应该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然而克莱蒙尔却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那双漂亮的金绿色的眼瞳仍然凝视着面前诡异十足的画作,完全忽略了冷亦的存在。
虽然被提前打了预防针,但真正接触后,冷亦还是感到了几分棘手。
而且克莱蒙尔似乎并不如老管家所说的那般,对亲情极度渴望,这一点与之相反,他甚至在排斥她的接近。
这是她第一次与克莱蒙尔接触,为了保险起见,她听从了老管家的建议。现在看来,她该换个思路了。
“克莱蒙尔,一直以来你都过得很痛苦吧。你生来就没有见过你的父母,你对他们的印象仅停留在人们的口头描述。但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却不得而知。在你的画作中,他们都是没有脸的怪物,但却依然会温柔的牵起你的手。你对他们抱有憧憬,但也同时憎恨着他们,是吗?”
克莱蒙尔握着调色盘的手慢慢放松下来,他转过身,用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冷亦。
“你是谁?”
“我叫冷亦,是你今后的辅佐官。”
“你也是来劝我回去的?我不会跟你们走的。”克莱蒙尔不感兴趣的收回目光,又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画上。
“你似乎很喜欢这里。”没有强迫克莱蒙尔,冷亦又挑起另一个话题。
然而好容易向她敞开心扉的男孩又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冷亦极为识趣的走开,她走向房间的角落,沉默地翻阅着堆积在这里的画作。
他的大部分画作都在描绘父母,但父母在他的画中却总是以不同的怪物形态出现。剩下一部分则是宅子中的佣人,但他们的在画中的形象也十分诡异,虽然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但脸却如同被雾气笼罩,五官全都糊成一团。
这些画作不能用好看来形容,但看他创作的频率,冷亦明白,克莱蒙尔是真的很热爱绘画。
“你每天都会画画吗?”
“……”克莱蒙尔依旧沉默。
“那你要不要试着画我?”
这一次,克莱蒙尔终于给出了反应:“好。”
冷亦坐在克莱蒙尔的对面,撑着桌面,随意的摆了个姿势。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克莱蒙尔就放下了画笔。
“可以了。”
冷亦走上前去,只见画中的她是个类似于变异章鱼般的怪物,四肢是柔软的鲜红色触足,脸部则像一块泡发的馒头,五官被挤到了面部边缘地带,看上去滑稽而又可笑。
无论是谁,看到这幅画都会觉得怪异可怕。
冷亦却一反常态的夸赞道:“我很喜欢你的画。你把我的四肢画成了触足,看着就非常强健,不过这上面的红色东西是倒刺吗?”
“那是我为你设计的利刃。”克莱蒙尔接话道,“你看起来像是个冷酷又危险的杀手,杀手需要武器,所以我为你设计了这种可以伸缩的刀刃。”
“这个设计我喜欢。”
两人很快就这幅画讨论起来,站在走廊中的老管家一脸欣慰地看着这一幕。
找冷亦来,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他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转身离开,将这片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克莱蒙尔一脸兴奋的为冷亦介绍自己的设计理念,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他很快便感觉到喉咙有些干痒,原本白皙的面部也染上了一层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