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百年来的皇室确实足够混乱, 而一切的起因还要从当今广和法皇的祖父开始说起。
广和法皇由于父亲过世太早,当初继位天皇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奶娃娃,所以大权理所当然地交到了还健在的祖父手中。而随着他一天天的长大, 显然他的祖父并不想要将权利归还到他的手中, 于是等他到了成婚的年纪之后,就以家室、生辰、性格相合为由逼迫他娶了自己名义上的养女藤原珠惠。
而他的祖父自然并不满足于此,在广和天皇和藤原珠惠的儿子出生之后, 就再次逼迫他将位置禅让给了他的儿子。广和天皇由于手中没有势力, 所以也只能心有不甘地让出了位置,从天皇成为了上皇,而他的儿子也以稚龄成为了清仁天皇。于是一时间朝堂上就出现了法皇、上皇、天皇并列的情况。
又过去了十几年, 就在广和上皇积蓄好力量, 准备夺回权利时, 一直把控朝政的祖父却突然因急病去世。可能是之前过于压抑的生活和突如其来的解放, 让广和上皇在狂喜之下彻底失去了控制,他完全不想要一个他厌恶甚至感到耻辱的儿子存在于皇位之上,所以他就仿照自己祖父的手法, 以权势和孝道要求清仁天皇让出位置给他喜欢的儿子。
而清仁天皇虽然有藤原家的支持,却也不想反抗已经有点显露出疯狂态势的父亲, 谁知道在这么多年的隐忍之下, 骤然得到解脱的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于是也就勉强同意了禅位。广和上皇迁入新宫,出家为法皇, 清仁天皇变为上皇,齐河天皇继位。
这样一来, 朝堂上的局势看似有所变动, 其实就与上一代大差不差, 只不过把持大权的成为了广和法皇,而清仁上皇和齐河天皇这两位本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却至此成为了生死仇敌。
清仁上皇时刻想要从齐河天皇的手中将本属于自己的权利夺取过来,即使他不想要,已经在他身上投资众多的藤原家也不可能同意,而齐河天皇作为背靠着广和法皇,名正言顺继位的天皇,自然也不想要失去自己的位子,三者之间这几年来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可现在随着广和法皇身体的衰弱,明眼人都能够察觉出暗流的涌动。
“等到广和法皇一去世,想必就是冲突爆发的时候了。”源满朔平静地说道,黑色的眼睛中似乎已经映照出了滚滚浓烟,“平安京看来会乱上一阵了。”
“藤原氏…呵,真是一群追逐权利的动物。”源满仲表情漠然,嘴里发出了一声嗤之以鼻的笑声,“这里面也少不了他们的推动,不过他们也一向这样,就算赌输一次事后清算,以他们在朝堂之上的盘根错节…也不过是沉寂两年罢了。”
“兄长,我们要准备些什么吗?”
“在法皇陛下还没死的情况下,就算有再多的打算,他们也不敢拿到台面上来。”源满仲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最起码还有两年的时间,无需额外多做什么,皇室知道我们源家的重要性,只要不被扯到浑水中,想要动源氏…还是让他们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吧。”
“如果有哪一方来拉拢我们呢?”源满朔看着庭院中像一个绒球一样的鸟雀蹦跳到惊鹿旁,低头喝着水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另一只撞进了石子圈出的水潭中。它明显是懵了一下,然后互相叽叽喳喳似乎是在吵架的同时,摇晃着抖落了身上的水珠,看起来像是心不在焉地随口说道。
“拉拢?用什么?更高的地位吗?”源满仲表示这完全就是笑话,他们源家认真算起来,降为臣籍也不过两代人,和皇室的关系本身就是千丝万缕,再上一步…呵,想要上到什么地方去?更何况既然已经退出来了,他们显然也没有兴趣再卷入到皇室的是非之中,“没有任何可以打动我们的东西,除非他们愿意以极大的代价立下永世的束缚,可是他们会这样做吗?而任何口头和书面的承诺也不过是废纸一张罢了。”
源满朔没有说话,但看表情也是赞同源满仲的想法的,于是源家接下来两年的发展方向就在这三言两句间被定了下来,然后源满仲忽然转过头来,表情古怪中掺杂着些许打趣地向源满朔询问道:“你对安倍晴明的印象很好?”
“很有趣。”源满朔点了点头,认同了源满仲的猜测,“和贺茂大人的性格不能说完全相反,但也是大相径庭,贺茂大人在收下他做学生之后…也活泼了不少吧?”十分委婉的语气,可以说是给贺茂忠行留足了脸面,可惜要是叫当事人知道了,绝对会表示这种脸面不留也罢。
贺茂忠行以源满朔与他见过的几次面来看,这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稳重,遵从的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修养要求,一手占卜术出神入化,稀有的道德水准远远在平安京众贵族公卿之上的人物。而光是按照今天他体会到的安倍晴明的性格来看,在某些方面他们的相性估计非常好,但是还有一部分…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咳。”源满仲咳嗽了一声,他和贺茂忠行认识了好几年,之间关系还不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顶着源满朔了然的眼神,转移话题道,“中饭应该已经备好了,别让赖光等太长时间。”
源满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们也只有在家人面前才会露出最真实的样子,至于外界的传言看法…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不过…“贺茂大人来拜访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估计也能猜出是因为什么,这样没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