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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木筷,就像即将从轻松的晨间闲聊坠入深海的标志。

    过去,诸伏景光只能看见黑海表面浪潮浮动,如今的他,终于得以窥见黑潮下埋没的真相。

    揭开最外一层朦胧纱幕前,他应当认真思索,要用什么样的目光来正视自己的友人。

    这是必然的流程。

    逐渐完整落入眼中的这个人——这个唇角微微勾起,赤眸平静宛如镜面投映的红发男人。

    他是源千穆,是化名阿方索·克托尔,潜入黑衣组织的公安卧底,是后来在无人所知的角落憔悴凋零,毅然选择为公众牺牲的警方顾问。

    但水面之下,他又不只是“源千穆”。

    他也是黑衣组织的干部,在与他们相识之前,他就来自于“那个世界”。

    思索绝不代表怀疑,诸伏景光相信他的友人,犹豫和怀疑都是对那个人的侮辱,他到现在还在删改自己眼神中的内容,只是因为——

    事先再斩钉截铁要揭开千穆的过去,一定要等到千穆亲口述说……真到了能揭开的时候,又一次迟疑不定的还是他自己。

    玫瑰在未知的风吹霜打下破碎,只余一地花瓣,那么花瓣还会痛吗?

    肯定,会的吧。

    毕竟是让自己四分五裂的伤痛,怎么都不可能忘却。

    友人的身体拼凑好了,看似健康,坚不可摧,是因为裂痕被他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诸伏景光想,他要怎样小心翼翼地触碰,才能在维持住玫瑰的形状的同时,再让裂缝真正不留痕迹地痊愈呢?

    眼里不能有同情,不能有怜悯,这样的情绪绝对、绝对不可以存在。

    那一点伤痛一点悲伤又如何?好像还是不太行,因为源千穆是个高傲而敏锐的男人,自己稍微流露出些许异常,就有可能引得他猝然想起最不堪回忆的……

    诸伏景光还没能平衡好情绪的成分,一时不禁自责,自己这几天都在干什么,如此关键的细节竟然不提前考虑。

    他迟迟没有抬眼看过去。

    千穆不与他对视,看不全他面上的神情,理论上也就猜不透他的想法。

    只可惜,他实在太了解他了。

    就算流浪的那些年,对诸伏景光的印象几乎只剩下一个“温柔的笨蛋”,如今他找回了遗忘的、流逝的记忆,当事人还身体力行帮他加深印象,他已然将诸伏景光全部看透。

    这是一个对内温柔到甚至有些优柔寡断,将他人看得比自己重太多的笨蛋。

    他百般担心会伤害到的人,其实从来不需要他担心,那人就是危险的来源。他自己或多或少也明白,可他仍要坚持这么做。

    柔和又固执,真是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