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没了家,只想找一口吃的,只想活下去。
可最终,幽猴没能吃上山洞外的果子,反倒成了岛民的食物。当人们咽下温热的猴肉时,病毒也找到了新宿主。
“后来呢?”何一明问。
婳娘疲惫地看向半山的橡树,橡树叶被盘旋在洞口的风吹得东倒西歪。
“后来……”
后来,篝火又一次旺了,火苗窜得老高,人们端着碗守在篝火旁,就算口水哗哗流到地上也没有忘记祭司们定下的规矩,乖乖地排着队。
幽猴的肉出人意料的好吃,尤其是猴脑。把猴脑敲碎、去壳、剐出脑髓,洗净、和雨水一起煮了,不加任何佐料就是一锅鲜美的汤汁。谁也没想到在吃了一个月膻腥的狼肉和干苦的野苋菜后还能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这是上天送给他们的礼物,是他们坚持活下去的回报。
人们吃着吃着,大哭起来。
婳临渊坐在洞口,无声地看着天上的云,他没心情吃东西,只想第一时间看到黑云散去,盼着阳光再一次照进宓沱岛。
“你也去吃点吧。”
福春山在他身边坐下。
“算了,总共就三四只猴子,每个人塞牙缝都不够,反正只剩三天,我忍一忍就过去了。”婳临渊看向福春山,福春山瘦得太快,脸上的横肉消失了,皮却没跟上,像倒吊的蝉蛹挂在脸上,风一吹都能荡出褶子。
“你怎么不吃?”
“你都饿得,我饿不得?我皮厚,不吃没事。”福春山咧嘴大笑,露出发黄的门牙,又冲婳娘笑:“婳丫头,快去吃!可香了!”
婳娘摇摇头,靠在婳临渊的怀里,同样痴痴地看着天。
“哎,这丫头也太懂事了。”
让人喜欢又心疼。
婳临渊看着怀里的婳娘,婳娘一动不动,像一株枯萎的芦苇,但她眼睛很亮,眨眼的时候像露水被风吹动,轻轻跳了一下,生动极了。他忽然发现婳娘的羊角辫歪了,就解了她的头绳重新扎起来。
“等哪天我老了,走不动了,就盼着她能替我好好照顾部落里的人……”婳临渊说。
福春山笑道:“婳丫头没问题的,以后我老了,我的部落也交给婳丫头。”
婳临渊笑笑,没有说话,轻轻捋顺婳娘的头发。
夜幕降临时,雨无声无息地小了,风里全是哗哗的潮落声,被淹没的古树从渐退的海水中露了头角。
人们被潮退的声音和晃动的群山惊醒,不约而同地走向洞口,在夜色中静静地看潮水渐退,像看一个古老的神蹒跚地远去,一手提走灾难,一手提走死亡。每个人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他们熬过去了,可以回去了。
第二天,云层隐隐镶了金边,太阳和黑云在较量,云尾是炭黑色,顶端却看得见阳光。
洞里什么吃的都没了,幽猴被扒得干干净净,骨头和鹿、羚羊、狼和鬣狗的骨头堆在一起,旁边是被丢弃的内脏和兽角,有白色的蛆在兽角里钻来钻去。但没有人觉得饿,人们甚至从来没有那么振奋过,只看着那镶金的云就充满无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