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起跑到那个病房,里里外外已经站了不少人,阿纳斯塔西娅拨开他们走进去,看见那个中年女巫放下了那盆龙舌草,正站在窗边垂着手默默无言。从门口看过去,只能看见她在两年间迅速变白的头发,杂乱的,枯草一样堆在她消瘦的肩头。
“莱特夫人……”阿纳斯塔西娅慢慢走到她身后,小声喊她,莱特夫人身形震了震,转过头来。
她面容上都是积年疯狂后的难得的平静安稳——还有凄苦,担忧,悲伤和怨恨——数不尽的情绪,全在她过早苍老而饱受折磨的面孔中。
“我的……我的孩子……”她声音沙哑,不仔细听甚至无法听清。
她并没有完全恢复,但已经想起了她最牵挂的人。
“他一直在等你——他已经六岁了,是个大孩子了,”阿纳斯塔西娅轻轻握住她的手,这双手上有她曾经笔耕不辍留下的茧子,极度消瘦,握着就像握着一把骨头,“你一定很想见他,对吗,莱特夫人?”
她轻声问道。
莱特夫人点头,缓慢,但很重。她的眼泪成串成串的掉下来,砸在地上,她衣服上,她们交握的手上。灼热的,里面过浓的情绪几乎要把皮肉灼穿。
但就在她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她突然又松开了阿纳斯塔西亚的手,大叫一声,扑到床头重新抱回那颗龙舌草,不停抚摸着它的叶子,嘴里念念叨叨,时不时还会发出几声尖叫,像是看到了什么令她恐惧的事物。
莱特夫人的神智并不稳定。
尽管如此,阿纳斯塔西娅还是感到高兴。她压抑着激动走出门,和同伴们紧紧相拥,不停落泪。数个治疗师围在病房门外,痛哭失声。
没日没夜,他们怀揣着信念和坚定,不知道疲惫,也不觉得牺牲,只为了所有人期待的这一刻。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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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纳斯塔西娅好久没好好睡觉了,眼见研究有进展,她在同伴们不懈劝说下,终于松口让自己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她从五楼走下去,脚步不停地往大门外走去准备幻影移行,却在大厅中突然停下。
深夜,一楼并没有什么人,白天时候这里熙熙攘攘,总是挤满了形形色色得了各种千奇百怪魔法伤病的病人,还有不间断的叫喊声,咨询声,哀嚎声。各种咨询病房号和楼层的探视者和穿着墨绿色长袍的治疗师在这里穿梭不停。
可今晚,或许是送来的人并不多的原因,只在前台坐了两个昏昏欲睡的巫师。
月光清冷,从玻璃窗里打进来,一室静谧,除了一楼器物事故科室里偶尔传来几声病人睡梦中的□□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大厅的长凳上,静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的头往后仰着,靠在坚硬的墙壁上,或许是深夜有些冷,他交叉双臂环在了胸前,似乎陷入了不太舒适的浅眠中,眉间是浅浅的皱褶。
或许他梦见了什么。
反正没有梦见自己。阿纳斯塔西娅好笑地心想。
不然他应该露出笑意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