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太不值得了,你是为了救人死去。但这世界上到处都充斥着这样乐意牺牲别人性命的家伙。谁也不值得你拼死去拯救啊。
放眼望去皆是恶心的伪善者在汲汲营营。如果我就此憎恨所有人,恐怕也不会错恨几个真正的善良之辈吧。
的确,伪善者们拥有了和平的新世界。但这和平又与活在黑色过去的丧家之犬有什么相关呢?
“你开枪吧,我已经见证了我所期望的一切,横滨迎来了更美好的生活,我没有什么遗憾。”坂口说,他的表情是大义凛然的。
在太宰做出呕吐动作的同时,坂口又面不改色地说:“看在我们曾经是朋友的份上我劝你一句:过去的就过去了吧,人是活在当下的生物,应该为了美好的生活奋斗。”
“是么,这话你就留着去死后的世界说给他们听吧。”太宰的这句回答是在开枪之后才说的。
因为他连容忍自己说这一句话的时间花费都做不到,当他听清了坂口的话语,他脑海里便只剩下「立刻!」“马上!”这样的声音。
仇恨无限膨胀又无处宣泄,一切忍耐相关的能力都破碎了。
在真正站到过去的友人前面之前,太宰以为至少能听到些好话,比如对于害死了织田作的忏悔之类。
但是并没有,坂口是无悔的。他怎么可以无悔呢?若坂口心中无悔,那太宰心中的情绪又算什么呢?不是比笑话还无力了么?
一层一层雪白绷带严密保护起来的黑发青年急促喘了口气,他伸出脚想去踢坂口的尸体,却在触上的一瞬间下意识收了力道,仅仅把坂口衣服口袋里一个轻飘飘的纸团带到了地上。
他蹙起眉望着皱巴巴的纸团,不知道那是不是他心中所想的东西,也不敢进一步去猜测和求证。
他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动作,如临大敌似的瞪着那个疑似照片的东西一步一步后退,任由尸体漫出的血浆把纸团浸透。他很快就远远离开了。
“我可不是不敢,只是不愿意打开看而已。”他一路走到河边,对着河中自己模糊的倒影自言自语。
早开的樱花飘落在河面上,顺着水一路漂流,稀稀落落得填不满整个河面,于是显得单薄又虚无。
像是一小段一小段无力的文字,由一个脆弱苍白的孩子低声吟诵。
太宰踩在河岸的沿上,转过身背对河水。就像是背对一张可以随时躺下安眠的柔软大床。
曾经有这样一个趣味的问题:你本是个什么也做不了的、饱受欺负的孩子,有一天交到好运,突然拥有了一把枪和一颗子弹。
但你还有许许多多总是欺负你的仇敌。你的武器太少了,要怎么办才好?
这个问题没有完美的解答,有些人大概会选择忘记这把枪、忘记这颗子弹,继续当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孩子,在痛苦中学会接纳世界,然后寻找希望。
但太宰太聪明也太孤独了,他或许是曾经那个黑暗时代的遗民,又或许是那里的弃婴。
总之他是残留下来的没有了归宿的人。新的时代也许会接纳他,但他只愿意摇着头拒绝。
那个刚刚杀死坂口的冰冷武器被太宰紧抓在手中,就像是紧紧抓住了命运悲凉的丝线。
他用它指向自己。风吹过时,蒲公英的种子会散开,一部分落进河里和那些樱花的花瓣一同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