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直起上半身,左肘撑在桌上,手掌支在一边的脸颊下,唯一露出的左眼不知何时已变得无比幽深。

    “这不是连我都有点同情了嘛——死不掉什么的。”他空闲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一把手.枪,随意地指向『但丁』的脑袋。

    “对等的透露一点情报好了。我的异能力是究极的无效化,只要皮肤接触就能使一切异能力失效。让我握住你的手,再一枪把你爆头送上‘天堂’,这个设想如何?”任何人看到他的神情和动作都不会认为太宰在谈笑。

    『但丁』定定地看着少年黑手党,几秒钟后,他伸出一只手握住太宰持枪手的手腕。

    “不知道。”他气定神闲地把太宰的手放平,“这就是我的回答。”

    “主知道智慧人的意念是虚妄的。”持有信仰的诗人引用起《哥多林前书》,“而人从不具有认识自己终局的能力。我知道自己最终是必死的。我会平静地接受死亡,仅此而已。”

    “……即便要忍受漫长崎岖的‘旅程’?”

    “人在死之前没有幸福的。你怎么看这句话,太宰君?”『但丁』突然反问道。

    但没等对面给出回答,他又接着说道:“你有一个第一念头,然后又犹豫了,是不是?哪个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呢?”

    浮现在太宰脸上的是一种非常复杂而微妙的神情,仿佛出于自己力争的主张最终却吃下了一颗酸掉牙的糖似的。其实和常人比起来他依旧算是不动神色,但放在太宰身上已经是罕见的大纠结了。

    “哪儿幸福都不在等待我。”他最后像是受不了自己一样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在两人交谈的过程中,不知从何时起窗外开始落雨。他们坐在便宜的公寓里,几乎所有的窗户都是开着的,房间里逐渐充满了浓郁的泥土气味。有节奏的雨声是一种安慰,在没有人说话的时刻则像一种补充。

    “太宰君,你有注意到我偷换了话题吧。不过,我这么问,只是为了提醒你一件事。”『但丁』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

    “什么事?”太宰又把脸埋了回去。

    “在死亡这个论题中,我们感受到的幸福与否根本不是决定性因素。那么,也就不存在忍受一说。你对死亡的追求,大约是为了逃脱单调而平均化的生命,实现自我发现的过程。活着的理由很难寻找,但在死亡逼近时,这种晦暗会短暂地被驱散。”

    “我相信死后世界的存在,你不相信。不,应该说你不希望存在。那么,我也以不相信死后世界存在者的角度来回答你好了。死亡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生命中最重要的财富之一——失去其他所有财富的财富。存在快乐的死者,他们抛弃了压在尸骨上的墓碑,心甘情愿地被乌鸦啄食,或是在深海的压力下变成一块珊瑚。不存在明天,他们这么想着,但他们相信其他人和整个世界的明天。”

    “每一天都宜于诞生,每一天都宜于死亡。没必要追赶死亡,也不对它哭泣或微笑。”『但丁』用稍微为难的语气说道,“再走得更远一点的话,不存在所谓死亡的秘密,生命的合理性与威胁着它的东西的合理性完全统一。人们在死亡中辨认生命,因为对死亡的认识,正是建立在生命的法则上。”

    “这样啊。好像听到了不寻常的论点。”太宰脸上的面具还没有重新形成,“要不然也从教徒的角度劝劝自杀的惯犯怎么样?”

    “自杀要下地狱。尸体挂在死者灵魂化作的荆棘树上永远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