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最下面一层的都是些小东西,比如只有五厘米高的由螺帽、小铁板和链条焊接出来的“机器人瓦力”,作为“脚”的履带甚至可以转动。旁边摆着个用火花塞跟打磨圆钝的餐刀做出来的“滑翔机”。
松田喜欢摆弄这些,冰冷的金属制品和各种复杂的线路在他手里总是格外乖巧听话。休息的时候他就隔三差五做点什么,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不用动脑子,放松一下”。
萩原总是觉得松田这点很可爱,当然,他觉得松田哪里都很可爱。
萩原也帮着松田打磨过很多零件,但如果是他自己的话,往往是没有耐心一点点把那些细碎的零件组合成富有创意与美感的工艺品的。假如有闲暇,他更喜欢跟人交流,聊天——当然更年少轻狂的时候这份才能总是被用到撩女孩子上,直到他自己渐渐意识到他只是更乐于与人打交道,并且本能地知道如何调整姿态和语气来调动他人的情绪。
萩原把松田做的那些小东西一个一个仔细地擦拭干净,担心生锈的地方还小心翼翼上了点油。收拾完客厅,他转战书房,文件、证件还有其他东西都梳理一遍,然后两个多小时后在书架最上面一层,在一本厚厚的世界地理和英文词典之间,发现了一只有点厚度的牛皮信封。
萩原以为是装着什么文件或者证件,于是伸手把里面的纸质物品抽出来,准备归纳到相应的抽屉里去。
然后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自己的死亡证明复印件。
“死亡诊断书”的标题斜下方就是办事人员手写的“萩原研二”四个字,性别,出生年月,死亡时间,死亡地点和原因,最后有着确认人的签章。
萩原捏着这张薄薄的纸,大脑放空了足足三秒,然后才想起来把刚才吸进肺里的那口空气呼出去。
也不是说难过什么的,毕竟现在活生生站在这里了。但是看着冰冷而程式化的“死亡诊断书”的字样与制式表格里填写的自己的名字,就仿佛真的有一个“萩原贤治”在看着萩原研二死后,工作人员头也不抬地确认证件和死亡信息,填写然后盖章,把死亡证明从玻璃隔板下面的交接缝隙推出去,随口喊着“下一个”。
爆炸也好,大喊也好,断掉的电话也好,死前的遗憾和歉意也好,都瞬间塌缩成微不足道的东西,在有着70亿人地球上凭空蒸发。最后平淡地被收殓在一张薄薄的、公式化签发的文件里面,将一个人一生的精彩或贫乏带走。
……但活着的人会记忆着,独自承载着那些对整个世界来说微不足道的东西,在单调的制式表格之外怀揣着过于丰厚的记忆,带着死去的人的痕迹生活。
萩原慢慢把那张复印件塞回信封里面,看到这张纸下面的文件。千速姐写的授权书,然后是萩原自己的驾驶证和健康保险卡的印单,以及一些办理手续单据,印着萩原以前的手机卡所属的那家电信运营商的Lo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