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九彰,不是我不肯帮你,长安城的人,水都深,不是咱们这种小门小户能惹得起的。”
晦暗光线下,张都尉的脸隐没在烛光中,昏黄的光线只能照亮他的一边身侧的手,和手里攥着的麻布包。
“九彰,这是你上个月来找我时给的五十两银子,这么折腾一回,用去了三十两,剩下二十两……他们一看事办不成了,就给我寄回来了。这也不是小钱,你拿着吧。”
张都尉倒是个痛快人,胡九彰还没提,他就自己把银子拿出来了。至于到底有几分花在了胡彦身上,张都尉不说,胡九彰也不知道。
“我要这钱有什么用啊……”胡九彰抓着那个麻布包,声音都是抖的。
“诶……怎么没用?这年头钱还会没用?”张都尉似是惊奇。
“我弟弟要是死了……家里只剩下娘一个人,她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诶……要么你把这些钱寄回老家给你老娘?我看你这五年也没少吃苦,本来三年就可以轮一回假,你却一直坚持着。其实你要实在不放心,我给你告三月的假,容你回家省亲,或者干脆把你娘接到北庭来也行,咱们北疆别的不多,就地多,在身边离的都近,你也省得叨念了。”
“嗯……”胡九彰闷声点了下头,他握着手里那沉甸甸的二十两银子,可心里却翻江倒海的如何都平复不了。
原本已经为了换防的事忙了大半宿,胡九彰本该趁着好不容易得来的清闲时光好好睡上一觉。可他那一宿,愣是连床都没沾着,只一个人坐在营房外的土坎上看月亮。
第二天,五年来从未辍过一次岗的胡九彰收拾好了归乡的行囊。胡九彰临走时,程队长和赵大柱跑出来送他。
“老胡,你也别太伤心了,这种事其实都是命,谁也没办法。你莫不如去把你老娘接来,留在自己个儿身边照顾着,也放心。”
“诶诶——你就少说几句吧!”程队长把赵大柱拉到后头,“九彰,不管你是上京还是回乡,到了地方都给兄弟们稍个话。五年了,你也算是咱们第六团的老人儿了,不管家里怎么样,你至少还有咱们这一帮兄弟,怎么都还没到弹尽粮绝的时候,别自己把自己压垮了。”
队长到底还是队长。程队一说完这一番话,胡九彰的鼻子就酸了。他冲着程岑用力点了一下头,再转身时,却怎么也忍不住了。胡九彰迈着大步,雄赳赳气昂昂的朝着关内走,可他高高仰起的那张脸上,却早已经泪流满面。也不知一直这么走出了多远,他才断断续续的哭出了声。
“小彦,哥对不起你……哥对不起你啊……”
胡九彰穿着他那一身瀚海军的军衣,走在从塞北直通往长安的大道上,别提多风光。他们瀚海军声名在外,西北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这一身装备又都是瀚海军特制的,黑色的衣袍配着牛皮钢片圈成的软甲,腰侧还挂着把霸道十足的唐军横刀,纵然他只是一个无职无权的大头兵,但瀚海军的大头兵,跟别处的还真就不一样。
在北疆赶路时,这一路上甭管是打尖还是住店,人都对他尊敬有加。胡九彰的心情纵然差到了极点,但看着一路上热情招待他的北疆百姓,他便想,自己这五年总算还没白费。他们瀚海军保的不单是北疆,还是大唐。而每每想到这儿,他心里就热乎乎的,像是被谁捧在了手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