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了二十杖,还算是轻的……”
胡九彰轻啧一声,不肯在人面前表露出丝毫怯弱。但这才说了几句话,他便虚弱得抬不起头了,悲愤褪去,他就连意识也开始模糊。
“你来这儿做什么……”
胡九彰还有好多话想问白慕云。他想知道,一个富家公子哥儿,为何要在长安西市的旅店暂住,他更想知道白慕云为何会主动与他攀谈,听他讲陇右的过往。那本不是什么值得与人说道的往事——陇右,北庭,瀚海军,说来可能威风,但陇右的日子其实很苦,胡九彰这五年就是这么苦过来的,但凡有可能,他都不想这世上再有人要像他们这些戍边将士一样,苦得连一顿热饭也吃不上,连一宿的安稳觉都睡不好。
但再多的,胡九彰说不出来了,他晕过去了,就趴在那儿直接晕在白慕云面前,连自己到底是何时晕厥的,他都忘了。
这一觉,胡九彰也不知睡了多久,在他那野火灼烧的恐怖深渊里,他见到胡彦被人弃尸街头,那是一个深夜,胡彦躺在地上,那脸色就像胡九彰见过的无数尸首一样,惨白得可怕,甚至有些不似人形。胡九彰跪在弟弟的尸首前失声痛哭,可他周身却又无端烧起熊熊烈火,胡九彰就要被那火给吞了,火势蔓延到他全身,特别是在他那一双已经糜烂的双腿上,熊熊燃烧。剧痛铭心刻骨,好像要把他两条腿都烧没了,可他眼见着自己双腿在那烈焰中泯没,火势却不曾削弱分毫——
剧痛中,胡九彰几乎是嘶声竭力的哭嚎,他再也不想掩饰什么,他满心的怨恨与不甘,都在这剧痛中得以释放。他哭了,泪水从眼角滑落,滑过他烧得不见血色的憔悴面庞。但叫胡九彰感到困惑的,却是迷蒙中,在他脸上轻轻略过的一丝触碰。
“诶……没事了,你别哭啊……”
耳畔传来白慕云颇显慌乱的安抚声,那声音一下将胡九彰从幻境拉回现实,直扰得胡九彰身上更难受了。
白慕云——
有了旁人在场,胡九彰怎肯再泄露出丝毫软弱来。他强睁开眼,便见到眼前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手中正拿着帕子,坐在自己身旁,而那人影之外还立着个更加模糊的身影,可胡九彰看不清了,他最多只能看到白慕云拿着帕子的那只手,就连白慕云脸上的表情,他也看不清。
“……多…多谢。”
“现在还说什么谢啊——”白慕云一见他开口,声音反倒更急促了。“你快好好歇着,别说话了。我知道你难受,我请了全长安最好的大夫来给你治伤,很快就会好的……你别难过了,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