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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长安时,胡九彰觉得自己身上的军服破烂,一嘴的西北乡音,还要被人耻笑。现在倒好,偶然与路上的叛军碰到,只消露一露腰牌,便瞬间化敌为友,恨不得天下再多几个同袍,共同享受这入主长安的片刻“荣光”。

    胡九彰倒不觉得这样高人一等的感受有多美好,但这样的处境,也着实让他安心不少。毕竟对他来说,能够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的走在街上,在半月之前,还仅仅存在于幻想。

    沿着朱雀大道一路向前,胡九彰很快找到了通往东市的小道。这条道上原本挤满了摊贩,小摊后面,还连着一家家他去不起也不敢去的小店,有卖吃的卖喝的卖用的卖玩的,随便哪一家的售价,都够他用去往日一年的花销。现在倒好,小摊没了,就连后面街上的小店,也一个个颓败不堪,有的房梁坍塌,漆着金字的招牌上还沾着血污,显然是被大闹过一场。偶尔还能看到困留长安的居民,在自家仅剩的完整房间内,大着胆子向外张望。

    胡九彰当然能感觉到那一道道从门窗后朝他身上打来的目光,但这改变不了他此行的目标,反而让他撑着拐杖的手攥得更紧了。

    没一会儿,仁安堂的大字招牌便映入眼帘,胡九彰连忙加快脚步,直奔店门而去。

    这间名叫仁安堂的药铺,开在东市的主干道上,小楼有两层高,楼外栏杆上还涂了红漆,可见其奢华。且如胡九彰料想的一样,照比起周遭店铺,仁安堂遭到破坏的程度,就明显轻出许多,看着那几乎完好的店面招牌,胡九彰心里又燃起几分希望。他撑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店门前挪,而当他真正撑着自己踏上药铺外的台阶时,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些怯场了。

    胡九彰低头瞧了眼自己腰上的横刀,又在脑中想过拔刀的姿势,他得扔掉一边拐杖,然后……

    胡九彰的目光又从腰上刀鞘,转移到了药铺内部。仁安堂内的药柜砌满了整整三面墙,每个小药柜外面,都用白漆写好了药名,密密麻麻的叠在一起,乍一看,还真分不出个数来。而看过了药柜,他的目光很快被药铺桌案后的露出的半个头冠吸引了。

    看那头冠的样式,头冠的主人该是个读书人,而之所以只露出半个头冠,显然,此时此刻,那人正躲在桌案后低伏着身子,是在恐惧着前门这个大摇大摆准备进店的来客了。

    作奸犯科的事,胡九彰长这么大,可是一次也没做过。现在他看着躲在药铺里的店主人,忽然间竟也有些紧张了。

    他生咽了口吐沫,右手在拐杖间一松一紧的调节自己站姿,寻找拔刀的机会,但他越看反而越犹豫了。在长安抢劫药铺……要在几月前,这种事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啊。

    胡九彰手心冒汗,他撑着拐杖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进入店内,这刀也没拔出来。

    而随着他逐渐逼近,他眼看着那头冠在桌案后面抖得越来越厉害。

    忽然间,胡九彰听到桌案后传来金属碰撞声。他心里一个激灵,正想到桌案后的人,手里可能也正握着武器,可能是刀,可能是剑,也可能是弓弩……

    到这儿,他再没有顾虑。只见白虹一闪,他已然丢了右手拐杖,一瞬抽出刀来,朝向了桌案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