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兆朔走了?”
李琮眯起眼睛,仿佛他说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子。
他昨日才刚刚亲手斩杀了大儿子,一夜过去,他始终没有流下一滴泪,就连独自一人时,那双眼也是阴鸷灰暗的。
“是,今早守门的武卫亲眼见到的。”
仆人的身子几乎蜷成了一个半圆,低着头跪在主人身边,不敢抬头僭越。
“哼……他要走便走,你们不必管他。黄毛小子,他若能寻得一隅偏安,我倒为他欣慰了……”
李琮低声说着。
他目光中的阴鸷意味慢慢淡去了,转而好像显出了一丝远望般的悠远味道。可他书房的房门是关着的,李琮坐在不过半尺来高的小榻上,清晨初升的太阳还没能完全把他的房间照亮。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那仆人连说了两次,见主人没有更多吩咐,便跪着往后挪了几步,直到退出两三米远了,才弯曲着身子快步退出了屋。
李二公子从都护府离开时,昨日前来的那位使者已经连夜策马赶回了范阳城。
安禄山对于肃王的反应也有些许惊愕,但远未到愤怒的程度。那胖得连坐都坐不稳的男人好像一座肉山,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支起身子,眼中不乏轻蔑。
“我会让李琮后悔的。”
他淡淡说着。
而与此同时,李兆朔正骑着马奔驰在通往范阳的官道上,这正是他对着大哥的尸体想了一宿,才想出的决定。
李兆朔比大哥李兆邠小两岁,他与李慕云同年出生,仅仅比李慕云大一个月而已。不过李二公子的身子,可比他那个金贵的弟弟好上许多。早年在长安城中,他与哥哥两个便常常外出狩猎,一身的功夫算是继承了李唐皇室百年来尚武的传统。
不过李兆朔比起哥哥,心思要细腻许多。或许是因为他常常要站在哥哥身后,所以很多时候,他总处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到的东西自然也就比大哥多。
就拿这次的事来说,李兆朔当然知道,当面拒绝安禄山的使者是十分危险的。但父亲的决定却也是他们作为大唐宗室唯一的正确选择。
李兆朔看得多,想得也多,他想到了大哥会在这个关头来劝说父亲,可他没想到的是,父亲居然会一怒之下斩杀大哥。
越是心思细腻的人,在意的也就越多。两边都是自己的至亲,眼看着哥哥死在父亲剑下,李兆朔当场其实是懵的。
对于自己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他是又敬又怕的。李兆朔轻易不敢违逆父亲,可对于大哥,那便是他真正放在心窝窝里的至亲了。
这两兄弟从小形影不离,小时候他就连睡觉都要跟大哥一起才睡得着,待到长大了,每日出门第一件事,也是要问大哥今日做什么去了。
四年前大哥在长安大婚,李兆朔当晚痛饮数杯,大醉三日方才清醒。人都道他这是自己想娶媳妇想疯了,但也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这是受不了大哥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