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幸,现在木辛正处于这个“没有足够物资”的阶段里。
因为灵魂女王身体柔韧有弹性,所以一人一虫很快制定出了一个前进的计划:由木辛在它的尾部系一根线,一手抓线、一手抱紧大肉虫的尾部;灵魂女王会拉长身体、在前方海面上搜索下一块礁岩。当它捉稳新礁岩的时候,大肉虫就能像刚才一样将自己的身体缩过去。接下来,只要木辛顺着线的方向跳一百米就行了。
无疑,这样的行进方式又慢又危险。
他和灵魂女王像瞎子似的摸索前行,在白雾里一点点试探着下一块礁岩的位置;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往哪个方向走。木辛焦虑之余,不知道回忆起了多少此刻用得上,却早就被他换了签证、换了其他物资的东西:有热能探测装置、能闻见生物信息素的鼻子眼镜、还有几只很好用的传讯纸鹤……
灵魂女王消失在前方的雾气里,连接着二人的细线轻轻一晃。
木辛揉了揉肌肉酸痛的大腿,看准了细线的方向,再次朝前跃了出去;奶白色的雾不断扑上面孔,又不断在他眼前分开,终于蓦地一散——他又落在了礁岩上。
这块礁岩上简直称得上是人满为患。
“不是我晃的,”灵魂女王如今看起来像是一块吊起来风干的腊肉,老老实实地从那个裹着罩袍的人手中垂下来,竟没有丝毫反抗:“晃线的人是、是她……”
它……似乎已陷入了深深的恐惧里。
木辛从来没有见过这条肉虫真正害怕过。
“两个,”那个裹在袍子里的人出声了,声音依然晦涩难辨、低沉暗哑。那人抬起一只手,将头上罩帽掀了下去,露出了底下的面容。“很好,再解决一个,我们就可以赢得这场比赛了。”
在木辛被雷打了一样僵立在原地的时候,灵魂女王猛然颤抖起来,仿佛绝望攥得它不能自已了:“女、女娲大人……我、我……拜托你,林三酒说过……”
女娲?
木辛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他认识这张脸。
罩袍一滑落下来,她一头柔软的短金发顿时失去束缚,从耳旁滑了下来,在鲜艳红唇边荡漾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大海就像是投映在了她的瞳孔里似的,反射起一片深深浅浅的蓝。
即使是岁月留下的年龄痕迹,也没能遮掩去她半分光彩,如同一杯陈年红酒。
木辛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张脸,即使他只短暂地见过这个女人一次。
那一天的记忆像潮水一样顿时笼罩住了他,几乎掐住了他的脖子,叫他不能呼吸了;木辛恨不得转头就逃,然而刚刚退了一步,就硬生生地逼迫自己停下了脚。
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急促地喘气——他浑身上下每块肌肉都在发颤:“你、你在说什么?这个人叫女娲?”
那女人松了手,大肉虫啪叽一声掉在地上,已经拎不成个儿了。
“她不是叫大巫女吗?”
大肉虫一震,颤巍巍地抬起头;但是刚瞥了那女人一眼,登时又委顿了。
“这是女娲大人……”
那罩袍下的女人微微挑起嘴角。她没有什么动作,但是木辛感觉到她已经准备好杀人了;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什么有效的反抗也做不出来。
世界上总有那种人:你不必浪费体力挣扎反抗,就知道你没有任何希望。
像山,像深渊一样的绝望,海绵一样吸干了木辛所有的求生欲望。
大肉虫和他一样,此刻也瘫坐在礁岩上,看起来同样兴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木辛浑身像灌了铅一样,没想到自己的生命只是勉强延长了几分钟。在那女人轻轻走过来的时候,他满嘴苦涩地想起了季山青。想不到最后还是要一起死在这里,不过死了或许也好。这样无穷无尽的末日世界,他也早就厌倦了……
肉虫管她叫女娲,自己以为她叫大巫女,季山青管她叫——等等。
季山青?
就在那女人的影子刚刚笼罩上他的时候,木辛登时明白了。他猛然一振手中细线,在那根细线恰好绊在那女人脚步之间的时候,他一跃而起,朝她扑了过去。
“起来!这个人谁也不是,这是他的能力!”
灵魂女王抬起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头”,愣愣地望着前方厮打起来的两个人影。
“他有能力变成你最忌惮害怕的那个人!”木辛又叫了一声,气喘吁吁。
他真觉得侥幸极了——老天爷或许也觉得他还不到亡命的时候吧。要不然,他怎么会突然意识到,季山青最忌惮害怕的人竟会是林三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