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离开荆璨的那一瞬间,荆璨的肩膀如同建筑物垮塌般下陷。
贺平意用一只手撑开袋子,将里面的药逐个看过,然后攥紧了袋子口,低着头,没说什么。角落里的光线很暗,荆璨看不清贺平意的表情,便把腰弯得更低,将身体折成一个极限的角度,想要去看看贺平意是不是在为自己难过。
他伸出一只手,拉住贺平意的小臂,轻轻拽了拽。
“我今天,去看医生了。”荆璨说。
贺平意吸了一口气,像是在调整情绪。
“医生说什么了?”
荆璨仔细回忆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医生说的我都懂。其实……我一直也有研究自己的病的。”
就像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实验样本,观察并记录着自己每一个阶段的变化。都说久病成医,荆璨敢说,自己现在的理论知识,并不比赵医生差。
“可懂,不代表能控制,这是最让我害怕的。”
思想不能支配一切,这是一种绝望又无法扭转的境地。
“比如我明明知道新年是我幻想出来的,可我还是会想,如果我不喂它,不管它,它是不是还可以自己好好活着,我还一直觉得,刻意不理许何谓,是会伤害到他的。”说到这,荆璨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很好笑?”
贺平意摇摇头,他把那个袋子放到一边,然后荆璨的一只手扣在自己的两只手的掌心里。
“不好笑,”贺平意说,“单单是看画,我都觉得新年可爱,如果我能看到新年,我也会舍不得它。至于许何谓……怎么说也是陪过你的朋友,你心软,会这么想很正常。”
荆璨动了动手指,蹭着贺平意有些湿润的掌心纹路。
“可这说明我真的病得很严重。”荆璨做了一个很长的停顿,嘴角也在这时垮了下去,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这么多年,我只不过在不停地转圈子,从发现一个幻觉,远离他,到产生另一个幻觉,陷进去。我一直小心翼翼的,可那根本没用。”
荆璨说这话时透露出无限的沮丧,贺平意捏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才抬头,轻声问:“多长时间了?”
这样孤立无援,兜兜转转的日子,究竟有多久了。
”第一次被人说我在和空气说话,是在小学的时候。但……出现幻觉应该是更早一些的时候。八岁生日的时候,我爸爸答应我,如果我那次考试考得特别好,就送我一辆四驱车,我半夜醒来上厕所,看到床头真的摆着一辆四驱车。我特别高兴,根本等不到第二天早上,当时就拆开、组装好了。可是到了第二天醒来,我发现,四驱车不见了,房间里没有一点痕迹,它好像从来没存在过。而且我爸爸并没有提过,好像……他从没给我买过那个四驱车。”
荆璨对事件的记忆,其实是相当清晰的。这个世界上有人是以文字梗概的方式在记忆,有人是以画面的形式在记忆。荆璨属于后者,而且记下来的都是极致细腻的画面。所以他至今都能清晰地记得和那件事相关的每一个场景。四驱车车身的每一个细节,盒子是被他从哪里破开的,第二天早餐的餐桌上有什么,甚至,他连荆在行和宋忆南穿了什么样的衣服都记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