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娄越知道我们一起瞒着他,可能会恨死我。”
“别这么悲观 ,”冉喻劝她,“说不定他知道之前,我们就全都死了。”
“……说得也是。”
冉喻戴上头盔,静静地等待言艾检查并调试设备。事实上,回城以来没有人要求他去做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冉喻已经认清了一个事实,冉丘屡次在他传出情报后放过他,不是由于喜爱而舍不得杀他,而是杀不了他,或者说,不能杀他。
尽管冉丘一直刻意藏着自己的某种认知,不让冉喻轻易探寻到,但冉喻仍然从无数细枝末节中窥见了自己和冉丘的关系。他们与其说是在连结着,不如说是在共生。那天冉丘带他去爬山,并在山顶上毫无预兆地让冉喻头痛欲裂。其实仔细想想那并不完全是一种惩罚,而是一种试探。试探他自己能不能在冉喻即将死亡的时候继续生存下来。冉喻的濒死感持续得很短,冉丘很快放弃了,于是结果显而易见。
冉丘对待人类的态度就像是人类对待其他动物一样,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傲慢和优越感,因此他很少隐瞒什么。就像人类不会害怕一只蚂蚁会杀死自己,所以即使对蚂蚁说起一百种杀死自己的办法也无所畏惧。可是那时在谈及此事时,冉丘把话题绕开了。冉喻就隐约知道,杀死冉丘的办法不但存在,而且可能并不难。
既然海鬼是一个如此难以理解的整体,也许将全部能看到的海鬼、雀鱼都炸毁烧毁都无法将它消灭,那就从简单的入手,比如与海鬼共生的冉喻这个人,就只有一个,死了就是死了,简单粗暴,还能一带一。
冉喻对这个猜测并不十分有信心,他也不可能只为了一个猜测而随意挑个时间做些自杀实验。然而,眼下的紧迫情形已经由不得他去考虑别的了。
于是在娄越睡着的这个下午,冉喻偷偷联系了魏局长和言艾,要他们帮忙配合。
言艾已经将设备调试完毕,按下开关,并紧张地注意着周围监测冉喻各项生命体征的屏幕。头盔上的电极片贴合在冉喻的头上,他闭上眼睛。
一瞬间,冉喻的感官变得无比敏锐。他好像回到了以前常做的那个梦里,只不过梦的场景不再是海里,而是陆地与天空。
他从地面上海鬼的视角看到高高耸立的城墙,同时又从雀鱼的视角看到墙头上荷枪实弹的人。高低远近,无数角度拼合在一起,仿佛一切都在他眼底。
冉喻感觉自己此时像是一个俯视着这座破败城池的巨人,风和云仿佛也听他调配,成为他一呼一吸间的产物。眼前仅剩一个环区的人类聚集地像是一个小小的积木玩具,好像他伸出手指轻轻一推,它就会散乱成一堆废墟。
他突然就很想真的这样做。他伸出“手指”,刚刚扣到城墙上,他就感受到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就像苍耳尖细的刺擦过结厚茧的手掌一样,起不到丝毫阻挠作用。冉喻觉得不对劲,他仔细看了刺痛的源头,发现积木玩具上有很多芝麻粒大小的人在朝他开炮射箭。
冉喻猛地清醒过来,对了,他的目的不是摧毁这里,而是拯救这里。他费力地协调自己巨大的身躯,让那些还在机械地用炮弹轰炸高墙的部分停下来。然后他要做的就是一些更加考验灵活性和协调性的细活儿了,就像是操纵着原先身体的十根脚趾去绣花,甚至还要难上几百倍。他需要调用无数末端肢体,去将所有二三环内的海磁石找出来,由地上的肢体交给天上的,然后扔给那些城墙上的芝麻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