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无预兆地“嗷”一嗓子嚎了出来,吓人家孝子一激灵:“不瞒兄台,今日替你家送葬,我想起了自己家乡的老父亲。”
孝子惊奇道:“怎的,难道令尊也是寿比南山?”
那仪人就拉着孝子的手,声情并茂地说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仪人,只是老家老父西行,他在外面讨生活没赶上下葬,抱恨终身。恰好途径此地,正好碰见贵府办丧事,忍不住想弥补遗恨,给别人老父唱上一圈还魂调,也就当是送自己爹了。哪还有收本家红包的道理?不倒找就不错了。
一边说,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在铜钱上做了手脚。
孝子一听,还有拿这玩意过瘾的,那敢情好。
再看那仪人,虽然邋里邋遢,露出来的眉目却颇为齐整,而且长了一身好肉。大孝子于是美滋滋地把红包收了回来,顺势在仪人筋骨分明的手上摸了一把,认为此人连手背上的月牙疤都充满男子汉气,“嘤嘤”啼道:“哎呦喂,那咱哥儿俩真是同病相怜啊!”
这位大孝子以前是个小旦,唱得如何不晓得,相貌当真不坏。他是男生女相,比女还女,花名叫做“烟云柳”。
蛇王好色,荤素不忌,尤其爱不荤不素的,见了他便喜欢,听说他花名,更是大呼有缘,当场拍板收在身边——“烟云柳”是楚地民间对转生木的称呼,蛇王不知为什么,对转生木情有独钟,据说私底下还供奉了一尊转生木雕的邪神像,说是他开运之物。
烟云柳因此成了蛇王面前的红人,人都称其为“柳娘娘”。
柳娘娘得宠好几年,钱有的是,人还是很抠。头天老父出殡的仪人还回来的红包,他也不嫌晦气,随手将钱收进自己荷包,第二天照例进仙宫伺候。
进宫前,他先深吸了口气——就蛇王那副尊容,半夜睁眼一看能吓掉人魂。烟云柳平时跟在蛇王身边,见那些远道而来的“仙尊”各有各的神通,也各有各的吓人。容貌还在其次,世上没有荣华富贵盖不住的丑脸,再说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习惯了,可仙尊们的“丑”不一样,个个带着非人的气息,烟云柳老觉得自己是在伺候一条会说人话的四足蛇。
他熟练地调整好心态,端了端鬓角,挤出笑脸,款款地往里走去。
一缕微风扫过他的衣襟,在他脚下踩过的路上烙下隐形的标记。
是夜,无星无月。
仙宫中巡逻的刚换完岗,门口的凡人守卫只听“哗啦”一声铃响,顿时仿佛被摄去魂魄的人偶,一动不动了。几条人影悄无声息地落下,正是给烟云柳他爹出大殡的仪人一伙。
几个刺客径直越过直眉楞眼的守卫潜入仙宫,为首的“仪人”从怀中摸出一张符咒打碎在半空,地面多了一排若隐若现的脚印。他朝同伴打了个手势,顺着脚印飞掠进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摸到了仙宫主殿。
主殿里香雾袅袅,充斥着莺歌燕语,“仪人”伸手探入怀中,抓住了一根打了一半的雪青色络子,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