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灵气撑着的纸人不会回答,白令戴上斗笠,像凡人一样撒开腿跑了过去。
从靖州北上,腾云蛟一断,只有这段路还能走,此时受阻的不止白令。有腾云蛟停运以后迫不得已走陆路运货的、有上京求学寻亲的……还有奔丧的。
三教九流混在一起,面前是难以逾越的高山与巨石,白令赶到的时候,人们正用手清着路。筑基的半魔在爆土狼烟中愣了半天,也只好卷起袖子下了凡。
没了灵气护体,灰尘对众生一视同仁,白令那比纸还干净的飘逸衣袍很快沾满了尘埃,不多时又下起雨,雨水给尘土和了泥。白令满鼻满口沙子,都不知道怎么进去的,舌头一碾磨牙。
他在无渡深渊里都没这么狼狈过!
足足耽搁了大半天,延阳府那行动迟缓的蒸汽铲车才慢吞吞地开到,“突突”乱窜的蒸汽喷得视野所及之处一片虚,声势浩大地跟雨和泥混在一起,白令感觉自己都快化成烂纸浆了,搬石头过力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着。
不多时,听说路通开了,可还不等他面露喜色,对马车里的“主上”汇报,就听一声巨响,不长眼的雨水又将一堆山石冲了下来。
蒸汽中,轮廓模糊的人们大声吆喝着,白令被卷裹在人潮里,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他给周楹做暗卫、做杀手、做陆吾里行踪诡秘的“白先生”,从来没有和凡人这样靠近过,被一堆陌生的手来回推搡拖拽,他一时简直有点茫然。
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汉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嗓门震得白令一激灵。那汉子跪下来,以手捶地,在地上“咣咣”地磕着头,口中道:“我要见不着我老娘了,路通开吧,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他病急乱投医,也不知在求谁。
周围人便只好避让着别开视线,不去直视,悲从中来。
白令和艰难的行路人们一起,将无处安放的目光望向那冷漠地、朝着天际延伸的山川。
就在他不知何去何从时,一道视线从天上投了下来,与天地同在、不受人间灵脉限制的两位蝉蜕圣人回仙山,居然正好途径此地。
此番玄隐逢劫,四大姓中一支被连根拔起,全境一片混乱,章珏和林宗仪神色都很凝重,一路无话。
章珏忽然若有所感,睁开眼,将雪白瞳孔射出的视线投向人间,一眼看见了混在凡人中的半魔。
唔,周家最后一具灵骨在这?
不知为什么,司命大长老总觉得东海上算的那一卦哪里有问题,那位庄王殿下的灵骨在化外魔窟里泡了二十多年,星辰海总是照不太分明。大宛东西逾千里,南北更长,可谓幅员辽阔。数万万人口中,却刚好让他此时此地遭遇周楹,冥冥中似乎有什么触动了司命大长老的灵感。
章珏正待细看,结果一眼扫下去,正好看见雨水崩断了山。拉车的马有点惊了,白令一个没拉住,马车一震,车上“周楹”狼狈地扑了出去,半个身体滚落到了座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