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本能地犹豫了一下,他接掌余家已经百年,每次见那位,心里却总有点犯怵。就好比是家养的狮子老虎,虽是自己喂的,要是半夜惊醒发现这么个大畜生蹲在床头流哈喇子,也能把人吓个肝胆俱裂。
然而族长目光往周围一扫,全族上下都看着他,便也不好丢了脸面,一脚踏入影中。
一百年了,不都这样一边犯怵一边处地过来了么,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这么一想,他又有点伤感了。
又沉痛又伤感地,余族长的影子融入了地面的影里,就像被那大影子一口吞了下去。
于是日理万机的族长刚进到小屋里,就如愿以偿地卸下重担,长眠去也。
余尝略弯着腰,居高临下地将族长那光鲜的尸体端详片刻,那一刻,他好像在反复品尝咀嚼着什么。随后他餍足地眯起眼,一条瘦长的影子钻进族长尸身,将尸身上鸡零狗碎的护身仙器逐个拆解下来,同时,半空中一个传送法阵成型。
传送阵波光粼粼地散开,一个跟死者一模一样的余族长落下来,表情呆呆的。一息之后,余族长眼神陡然一转,灵动了起来——正是借着纸人过来的奚平。
奚平落地后第一反应就是与余尝拉开距离,并悄然在纸人五官处都加了铭文,飞快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影子。
他看了余族长的尸体一眼,压低声音道:“这么容易?”
此人再怎么说也是个半仙,余尝这么一个大杀器在屋里,杀意直指自己,灵感被屎糊住了感觉不到?
奚平以己度人,脑子里闪过一长串阴谋:“怕不是有诈?他有没有替身?会不会是假死?会不会……”
话没说完,便见缠在族长身上的影子陡然从尸体眉心钻了进去,余族长平整的眉心起了个漩涡,皮肉扭曲起来,紧接着是骨骼扭曲碎裂声。随着那“漩涡”转得越拧越大,尸体的五官也跑路搬了家,眼几乎竖了起来,鼻梁骨弯如满弓……嘴角一边几乎要歪到颧骨上!
奚平刹那间再次体验了当年骑在侯府墙头上、看隔壁公子的尸体冲他“嫣然一笑”的毛骨悚然:“停停停……你干什么!”
余尝轻吁了口气,一本正经地回他:“检查过了,不是替身,不是假死,要么你再自己看看?”
奚平盯着他又开始泛红的眼,沉声道:“不是说去了灵相黵面,就没有走火入魔的风险,你知道吗?”
余尝倏地一抬眼,对上族长那张脸,眼角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他蓦地深吸一口气别开视线,片刻后几不可闻道:“你说得对。”
“他们这样的半仙,到后来基本是没有灵感的。”余尝不看奚平,只把尸身上的仙器扔给他,将尸体收进了自己的芥子,“这些人仗着半仙不会像凡人一样被酒色所伤,便毫无节制。美食美酒美色这些东西很快会让人麻木,只得转向雪酿,雪酿都不能让他们开心的时候,有些人甚至会为了寻刺激生吞符咒——还灵感?呵……你的人准备好了吗?”
这几天奚悦那边没闲着,将他自己记住、推算的法阵与余尝提供的图纸反复对照,遍寻典籍吃透了。此时,半偶的神识就在破法镯中,随时也能借一枚纸人过来……但奚平不到万不得已,不打算让他过来。